浩然儿童中篇小说之

《勇敢的草原》

（18）

     父女两个赶着羊群，登上孔雀岭，朝着军马淖附近游动。军马淖，是一个天然的湖泊，面积不算大，在草原上，这可是个很难得的好地方。它的最外一圈是高高的山岭，当中间是密密的白桦林；穿过白桦林，是一周草带子。这儿的草，跟草原上任何一个地方的草都不一样。那细长的叶子，像韭菜，比韭菜挺直；像麦苗，比麦苗细硬。它没有梗，没有节儿，没有花，没有任何别的植物掺杂在里面，绿得出奇，美得出奇。如果穿过草带子，就能走到淖子的边沿。那里，碧水粼粼，野鸭子、白鹤、鹭鸶，各种水鸟在水里游戏，在水边啼叫，或是站在沙滩上很悠闲地用嘴巴梳理羽毛。可惜，没有一个人能够超过这道只有几十米宽的草带子。因为这草带子，实际上是一片沼泽地。这种沼泽地可厉害啦。谁要是不知根底，踏上去，立刻就被陷住脚；要是光站着不动，没到脚踝子，就能停住；要是一着急，一乱动，马上就往下陷，没到膝盖；再动一下，就没到腰；不赶紧停止，没了脖子和头顶，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春妮早就听牧业队保管员左爷爷讲过这儿的故事。那是很古老很古老的故事。有两个部落打开了仗，打了好几年，最后一个人少的部落让一个人多的部落给打败了。被打败的部落最后使了一个计策，把对手的一支精壮的骑兵，给引到这个淖子跟前。因为他们不熟悉这个地方的情况，不了解它的厉害，蜂涌地冲上草滩；结果一个不剩，全部陷进沼泽里。从那以后，这个地方就叫军马淖这个名字了。

    春妮想，那个地方从来没有人走动，会不会有狼道呢？她这样想着，就穿过白桦林，往草带子跟前走。

    爸爸一见春妮进了白桦林，连忙喊：“春妮，春妮，可别到边上去呀！”

    春妮答应着：“我知道！”她就放慢了步子，试试探探地往草带子旁边移动。

    一群水鸟被她惊飞了。

    一只野兔子被她吓跑了。

    白桦林中的旱草连着水草，有一道小斜坡。斜坡上的草浅了，花稀了，露出细碎的沙土。那沙土不知是被雨水淋过，还是从下边泛上来的潮气，显得湿润润的、平溜溜的。

    春妮慢慢地移动着脚步，眼睛睁得大大的，观察那上面的一切痕迹。她走着，看着，忽地一惊。她发现那沙土上有两串爪子印儿。她蹲下身，细端详：爪子印儿不光是五个瓣儿，还是直直的一条线——这不正是狼道吗？她的胸口突突地跳，站起身，想去告诉爸爸；跑了两步，又转回来，再一次蹲下身看了一遍。她认为确确实实，有了把握，这才一边跑着一边喊：“嗨，爸爸，爸爸，这儿好像有狼道，快来看看呀！”

    爸爸闻声走过来。他按照春妮的指点，看一阵，又看一阵，拍着大腿说：“没错，真是狼道！”

    春妮一听这回答，高兴得跳了起来。

    爸爸说：“别乱跑，踩的脚印多了，狼就会生疑心，不敢在这儿走了。”

    春妮说：“那就快在这儿下个夹子吧，抓住它！”

    爸爸说：“这回得由你先下，因为这条道是你找到的。”

    春妮笑了，美得胸口扑腾、扑腾地直跳。

    父女两个轮换着刨土坑。土坑刨了一尺深，把土敲碎，垫上底儿，又蹚平。由春妮亲自把夹子撑开，放进土炕里。她把爸爸接连在夹子上的一节儿铁链子留在外面，拉到旁边；把链子头上的一根粗粗的铁钉子揳进地里。

    他们父女俩，接着又轻轻地往下了夹子的土坑子上边盖上一层土，还撒了一层草叶子伪装起来。把这块地面伪装得跟平时一模一样。断定再狡猾的狼，也看不出破绽。

    他们最后往桦树林子倒退。他们一边倒，一边用树枝条消灭着自己留下的足迹。这是为了不让路过的恶狼产生一丁点儿疑心，乖乖地从道上走，往夹子上边踩。

    他们赶着羊群往回走，在西山梁那边又找到一条狼道。当他们设下了第二把夹子的时候，月亮已经在那高高的、明净的天空升起。

    他们怀着一种期待胜利的喜悦和焦急，赶着羊群，踏着月光，转回放牧点。

    春妮的心，跟打狼的夹子一起留在了军马淖，留在了草带子边缘上，留在那个费了心、滴了汗水的地方。

    夜里，因为这一天跑累了，她很快就睡着。睡着以后，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那夹子打住一只很大的恶狼，像牛犊子一样大！

十四

    做了一夜好梦的春妮，从炕上爬起来，从门背后拿过她亲手制做的那根山榆木的棍子，拉开屋门，跳出障子，撒腿就往野外跑。

    天空闪耀着疲惫的星星。

    地上浮动着黎明的雾气。

    春妮不停地往前跑，一口气跑到西山梁下边。

    这当儿，星星才消退，雾气才散开，东天边才吐出橘红色的光亮。

    昨天，她跟爸爸最后查看到的那条狼道，跟爸爸一块儿埋伏下的夹子，就在眼前一条小河沟的那边。

    小河里的水，静静地流着，冲击着有点儿枯黄、挂着籽粒的草。春妮倒退几步，又往前冲去，到了河边，把两腿叉开，“嗖”地一下子跳过小河。她不由自主地庄严起来，两只手紧紧攥住榆木棍子，像战士端着枪那样；弯起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迈动着两只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