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儿童中篇小说之

《勇敢的草原》

（15）

     辛队长听春妮提起那件事儿，脸色好像阴了天，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了。因为那天晚上，他犯了胆小病，没到放牧点玛瑙坡看看春妮；事后呢，他这个年纪快半百的大汉子挨了批评，面前这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娃娃倒受到场部的通报表扬。闹得他，好几天在人多的地方都抬不起头来。这会儿，春妮的话勾起他满肚子牢骚，又觉得跟一个小姑娘发泄不顶用，就冷冷地说：“唉，那回的事儿呀，完全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单靠撞运气；拣了个便宜，露了一回脸，就有了瘾，还想闹一笔奖金哪？”

    春妮挺不满意地打断辛队长的话：“您不用冤枉人，谁为了闹奖金啦？我恨狼，我要消灭狼！”

    辛队长看看天色不早了，就缓了缓口气说：“狼这种东西呀，只能防，不能打；你打不着它，早晚得让它要了小命。往后可别再干这号傻事了。听我的话，跟我回村吧。”

    春妮冲他摇摇头，好像怕被拖走似的，还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辛队长跳下马背，朝春妮跟前移动着，问道：“春妮，想不想你妈妈呀？”

    春妮点点头，回答：“想。”

    “想不想你那小弟弟呢？”

    “想。”

    “就是嘛！你妈妈和小弟弟也特别想你呀！他们特别惦记你，要是知道你在这儿鬼迷心窍地到处找狼，得吓成啥样？”

    春妮赶紧哀求：“您回去别告诉他们，有关我的事儿，一句也别说……”

    辛队长一撇嘴唇：“你让我替你讲假话吗？这可办不到！”

    春妮挺为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我还忘了给你传达个好消息。”辛队长盯着春妮的脸，笑咪咪地继续说，“咱村拉上电线，家家都安了电灯；队里还买来一架大电视机，连北京的节目都能收到，天天晚上能看电影啦！”

    “真的？”春妮睁大两只惊奇的眼睛。她回忆起去年寒假，在场部跟爸爸看过的两次电视节目，实在有趣极啦。

    辛队长继续显摆说：“我还张罗着，给放假在家没事儿干的学生们，安了一副篮球架子，棒着哪。”

    “安在哪儿了？”

    “就在你家院子的北边、队里编筐组前边的小广场上。你还不回去跟他们赛赛呀？”

    春妮闭住了嘴巴，同时想起她在学校参加运动会的时候，那一次特别紧张、特别精彩的蓝球决赛。

    “走吧，走吧，咱爷俩伙骑这匹马。”辛队长再一次向前凑两步，说，“我家小子，总叨念你；他就愿意跟你在一块儿玩儿。牧村一天到晚热热闹闹的，不比在这儿孤单单的闷着强！”

    春妮打个沉，随即使劲儿摇摇头，说：“不！不！我得跟我爸爸做伴儿，我就算打不着狼，还得帮爸爸看着羊，别让狼咬着羊。”春妮说完这番话，扭头就走，直到登上小沙包的顶上，才停住。

    满脸不高兴的辛队长深深地叹口气：“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照你这样不顾深浅地瞎闯呀，早晚得遭个大危险，让你不死脱层皮；到了那一步，你就明白我这一片好心啦！”

    辛队长这样说着，爬上马背，吆喝几声，那白马就驮着他，顺着草地上弯弯的小路慢腾腾地走去。

    春妮呆呆地望着辛队长瘦弱的背影，望着白马摇动的尾巴，心情挺别扭。她的脑海里浮现起妈妈那慈祥的面孔，弟弟那可爱的脸蛋；浮现起电灯光照亮的屋子和街道，电视机荧光屏上歌舞画面。接着，平平的场地上，一群少年伙伴，互相追逐、夺抢那只蹦跳的篮球……

    这一切幻觉交替出现着，跟眼前的情景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宽阔、单调的大草原，显得越发空旷和寂静。于是，春妮觉得身上累了，两腿酸了，非常泄气地暗想：转悠了好几天，鞋底子都磨透了，连一只狼的影子也没有找到；就算找到了，光靠一根榆木棍子，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这举动，或许真像辛队长说的，是孩子气、干傻事儿吧？

十二

    鸟儿归巢了。

    兔子钻洞了。

    西天边上最后一片光亮，被一块花花云给吞吃了。

    发呆的春妮打起精神，扭转身急忙地往前猛跑。她的脚步非常重，一步步好像踩着燃烧的火；踩一下，灭一点，天色跟随着她的两脚移动，渐渐地黑下来。

    当她穿行在如意河边的桦树林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她想：爸爸一定饿了，爸爸一定等急了，爸爸一定不放心地到处寻找春妮了。

    她跑出树林子，远远地见到一块方方的东西，闪烁着昏黄的颜色。那是草屋的小窗户被油灯照亮了。

    她蹚过如意河，远远地闻到一股子发焦的味儿。那是草屋里烧起草柴的烟气。

    她爬上山坡，奔到障子跟前。栏里的羊群迎着她，“咩咩”地叫唤起来。

    屋门口的灯光中、烟雾里，站立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