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电影文学剧本之

《艳阳天》

（27）

 四十五

柔和的月光，撒在东山坞的街道、树顶和屋檐上。

夜，静极啦！

萧长春坐在小凳子上洗脚，两只脚泡在水盆里……

萧老大躺在对面炕上，脸对萧长春：“我捎信递信让你回来，本想给你张罗张罗自己的亲事。看你忙成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开口了。”

萧长春：“眼下哪有工夫想这种事儿呀！”

萧老大：“是呀。你们这一天的工作真有成效呀，连空气都变了，我看哪，问题全没了……”

萧长春沉思地：“不是那么简单……”

萧老大：“我看透了，他们势不过你们……”

萧长春：“胜利当然是我们的，可是还要斗争啊！像马连福这样的人，不用活生生的事实，是不能从根子上让他转过来的……”

马连福躺在孙桂英身边发呆。

孙桂英：“你发什么愁呀？吃有了，钱也有了。”

马连福：“我总觉着心里边缺点什么东西。”

孙桂英：“有什么事儿还没办完？噢，对了，弯弯绕傍黑天的时候找过你……”

马连福：“我大概是，唉，被他们绕进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弯弯绕正坐在小油灯边上数票子。

在一旁做针线活的女人：“人家韩百安都闹出二斗麦子了，你就一个粒儿也没有闹出来？”

弯弯绕转过脸：“他从哪儿闹出来的？”

女人：“焦二菊亲口答应的，只要他不再闹没吃，麦收后白送二斗……”

弯弯绕一愣：“真？”

女人：“我亲耳听到的呀！”

弯弯绕想了一下，一拍大腿：“噢，我明白啦，萧长春是假装大胆，真害怕呀！想用二斗麦子堵嘴呀？不行，我嘴大，没二十石堵不住我！他越害怕，咱越闹，反正你们不让我过舒心日子，你们也不用想舒心，我不图打鱼，还图混水呢！”

四十六

同一个安静的夜晚。

韩百安父子两个躺在炕上，一个脸冲东墙。一个脸冲西墙。

韩道满翻过身来：“爸爸。”

韩百安也翻过身来：“嗯。”

韩道满：“您答应我吧，借出点小米子支援支援别人。”

韩百安：“唉……傻孩子，不是爸爸不借，那点小米子是我顿顿省，嘴边撵的呀，是我的心尖子，没有了它，我这心就没牢靠呀！”

韩道满：“反正说话就麦收了，人家断了顿，咱家存着喂虫子；人家贫农一碗饭分着吃，咱们见死不救。我们还是人吗？”

韩百安：“唉！”

韩道满：“有的人闹粮闹的拼了命，还偷偷卖粮食……”

韩百安：“道满，可别瞎管闲事呀！他们卖他们的，反正咱们不沾边儿就是了。”

韩道满：“要不是有一个领导掺在里边，我早揭了，我才不怕呢！”

父子俩都不吭声了。

窗户纸渐渐地亮了，鸡叫了。……

韩道满还没睡着，他爬起来：“爸爸。”

韩百安没动。

韩道满悄悄地披上衣服，下了炕，出了门，到了西屋，拿过一个簸箕，揭开炕席，在炕洞里摸摸，什么也没有。他有些急了，划火点上灯，往洞里照着……

韩百安披着衣服，拖拉着鞋走过来，一愣：“道满，你这是干什么？”

韩道满：“咱那口袋小米子呢？”

韩百安：“啊……啊……搁在保险地方了……”

韩道满：“保险地方？”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挂在墙上的猪毛绳上：“噢，你，你跟弯弯绕偷卖粮食啦！你是要彻底毁我呀！”

韩百安：“没，我没卖，我不干那出圈的事儿！”

韩道满：“你不用骗我，你一点路子都不给我留。你还让我怎么活着？”

韩百安跺着脚：“哎，你有话说，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你总得顾全点……”

韩道满喊道：“也不算我不孝道，你不顾全我，我也不能顾全你了！”说着气冲冲地往外走。

天已经亮了。

韩百安踉踉跄跄地追去，扯住儿子，哀求着：“满头，上有天下有地，我这当爸爸的，一辈子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儿。你不看活的，看你死去的妈，放过我这一回吧！你要我给你磕头呀？”

韩道满跺脚搓手：“你这是干什么呀！”

韩百安哭了。

韩道满又恨他，又疼他，跺着脚。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