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电影文学剧本之

《艳阳天》

（9）

 马老四：“光说傻话，四爷多大了，都快这个岁数啦！”他把三个手指一捏：“治它管什么用，白耽误工夫，白花金钱。有那工夫，我还要多打几筐草哪！”

韩百仲：“你还是治治好，大伙都愿意你多活几年，好给我们多发展几头壮牲口。”

马老四：“我死早哪。上年纪的人都好想后事，其实呢，破锅熬坏铁梁筲，我活的可是有劲儿啦，啥时候牲口都变成拖拉机、大机器，用不着我再当饲养员了，我再离开你们。”

萧长春激动地扶住老人的肩头：“四爷，就是把社会主义建成了，您也别离开我们。我们再一块儿建设共产主义，您得跟我们干到底儿。”

韩百仲：“东山坞的社员要都像老四这样，还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儿呀！”

马老四：“百人百性，想的不一路，做的也不会是一路。哎，长春，听说你找马主任啦，他还说反对土地分红？”

萧长春点点头。

马老四：“嗳……对马之悦的话，不可不听，也不可全听。不是四爷我心眼儿多，你们跟他一块共事的年头短，他马之悦从小是个地主秧子，解放前给鬼子当伪村长的时候，成天跟在地主马小辫屁股后头跑，对咱穷人可狠哩，后来不知怎么入了党……这个人不好摸着底儿呀！”

萧长春：“您的话对，我一定记在心上。”

马老四：“不论怎么着，你一回来，我就放心了。我信得住你，你是个硬骨头人。”

萧长春：“因为有您这一帮硬骨头人，我才硬哪！”

年轻人呼喊着，嬉笑着，从苗圃那边奔过来了。

“萧支书！”

“萧支书！”

萧长春微笑地迎着他们……

苗圃那边只剩下马翠清和韩道满。

马翠清走到小河边上，蹲下来撩水洗手。河水像一面镜子，映出她的脸；接着，另一个脸也出现了，她回头一看，韩道满扛着工具，正直着两只眼睛看自己，故意生气地：“干嘛总看我？”

韩道满：“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了？”

马翠清一晃脑袋：“没人的时候行看，有人的时候不行看！”

韩道满：“这好办。”

马翠清：“往后得把你爸爸管住，别让他总跟弯弯绕靠近！”

韩道满：“这好办。”

马翠清：“你说什么都好办，我看你什么都办不成！”说着甩着辫子，头前跑了。

十二

富裕中农弯弯绕家院内。

马立本钻进砖门楼，刚往里走了几步，冷不防从身边的猪圈里飞出一锨臭粪，差点儿扣在他的头上。弯弯绕正在猪圈里起粪，马立本绕过粪堆，走到猪圈的另一边墙下，笑嘻嘻地：“弯弯绕，好勤快呀！”

弯弯绕：“不生着法儿勤快点儿，光等着你们农业社，就该把人活活地饿死了！”

马立本：“东山坞能饿死别人，还能饿死你呀！”

弯弯绕：“我怎么着？我也没长着两个脑袋，你们农业社分给我两份红吗？”

马立本：“您不用急，等我说话算数的时候，咱们爷们，分给您三份都行。”

弯弯绕：“等你说话算了数，我早该让农业社挤死了，骨头都碎他妈的了。”他走近两步：“喂，我说会计，我的帐算出来了没有？”

马立本小声地：“算出来也不管用了，萧长春回来啦！”

弯弯绕：“他回来怎么着？你们就不敢斗一斗呀？只要马主任出来撑腰，照样儿干！”

马立本嘬着牙花子：“唉，你真是喝凉水不塞牙，人家萧长春这会儿可比马主任红。”

弯弯绕：“不管他是红是黑，今年不让我多分点麦子吃，我就牵牲口单干了。”

马立本：“这就看你有没有这份胆子了！”

弯弯绕把锨一扔：“怎么，弯弯绕怕过天怕过地？我一不是地主马小辫，二不是富农你爸爸，我是中农，劳动群众！我的地里长了麦子，我要多分一点儿，怎么着，犯法呀？马主任说，城里整风鸣放，就是为的照顾中农呀！”

马立本：“一会儿开干部会，当面给萧长春提出来……”
    弯弯绕：“依我看，谁也别想光吃炒豆不炸锅。队长马连福亲口应的，说是今年要照顾照顾我们，多分点儿，少卖点儿；怎么，还没见着硬的，就缩回来了！”说着气呼呼地扔下手里的家什，走到门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