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喜期》

（4）

    河对岸的树丛索索地响了一阵，一个高大的壮年汉子出现在那里，一纵身，跳过来了。

    那人站在秋兰跟前，亲切地问了一声：“秋兰，你又忙啥呢？”

    秋兰抬头一看，来人是党支部书记老白。支书那件褪了色的蓝制服上罩着彩霞的光芒，同时还咧着嘴朝秋兰笑。

    秋兰直起身来，用手掠了掠垂到眉毛上的一绺头发，也含笑地问：“支书，你有事吗？”

    支书说：“我找你说几句话。这两天忙着搞分配方案，也没有捞着工夫跟你聊一会儿。”他看看摊在地下的散乱的稻草，又看看刚被稻草缠绑起来的小树，那炯炯的目光，又落在秋兰的脸上，慢慢地说道：“明天你走了，你的新生活开始了。起早我要到城里去开会，不能送你。”

    秋兰诚恳地说：“你总是忙的。今天晚上我想到你家找你呐。你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她说着，不觉脸上发烧，赶忙低下了头。

    支书说：“要说的话都说过了。虽说你这一走，好象从我手上摘下一个指头，我心里还是高兴的，就好象每年送走一批新兵一样高兴。”他把话停顿了一下，朝秋兰扫一眼，又望着远方说：“能给大伙效力的人，到哪儿效力都是一样。我们新庄子多嫁出几个搞社会主义的积极分子，我觉着脸上光彩。”

    秋兰仍旧低着头，两手揉着衣襟说：“你多给我提提缺点吧，今后我好改。”

    支书说：“希望你到老庄子跟在咱们新庄子一样，积极工作劳动，热心爱护集体。最重要的，要虚心向那儿的社员学习。人要做到老学到老，是没头的，更不要动不动就搬咱们这儿的老经验。人家那边也是先进队。记下了吗？”

    秋兰轻声地答应一声。

    支书又提高了声音：“当然喽，当媳妇跟当闺女不一样，结了婚就是大人了，各方面都会起变化；可是，当个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全靠自己。你看它们——”他伸手指指满河岸上茁壮旺盛的小树说：“它们是从老庄子移来的，它们不挑不拣，老老实实地扎下了根子……”

    秋兰醒悟地点点头。

    支书说：“我们是一个大家庭，到哪儿也是一样，都会有人帮助你。那边的队长和支书都是我的老同志，很有水平。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对他们详细地介绍了，他们会象你刚才爱护这些小树这样爱护你……”

    他们说了很久，支书告辞走了。

秋兰站在原地，目送支书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边激动得很。此时，家里那些文件，她走过来的那些脚印，又都闪现在她的心头。

                                                                      一九六一年十一月二日草于丰润县女过庄

发表于《中国青年》1962年第1期。收入《杏花雨》、《春歌集》、《花朵集》、《浩然文集》（二）、《浩然全集》第16卷。编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72年10月《短篇小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