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电影文学剧本之

《老支书高松山》

（草稿））

（8）

 陈贵清朝炕沿挪挪，压低了声音说：“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这一阵子，一扑心追求幸福生活了，全都追够意思了，小年轻们追，干部们更追；早先我还担心高松山不答应他们，嘿，哪儿想到，高松山也不落后，你没见，正打办公桌，车子也买上了。办公桌跟前坐久了，腰板儿就软了，车子一骑久了，腿就短了。”冲着窗户，说：“高松山，高松山，这一回咱们两个得斗斗法术了，谁胜谁败，让老天爷做主吧！”

十一

老支书腾腾地走进队部的院子里。他的脚步稳健而又急速。月光给他镀了一身金，把影子拉得长长的。

他走进办公室，停在门口。

办公室里，一群干部正热烈地争论着。每个人都是满面红光。特别是高亮，一只脚蹬着凳子，撸胳膊挽袖子地喊着：“你们就瞧着吧，今年咱们全社第一名，老支书这一回来，明年咱们要来个全县第一名！”

众人附和着：

“那还用说！”

“保票都拿到手了。”

老支书插言说：“我看哪，连全社这个第一名也怕保不住了！”

众人一愣，全都奇怪地望着老支书。

高亮说：“老支书，这儿坐。您到哪儿去了，吃过饭了，到处找不到您。”

老支书走到屋子中间，拧着烟袋把屋子里的每个人打量一眼，说：“我串门去了。”

高亮说：“人齐了，开会吧，咱们给老支书汇报汇报工作成绩。”

老支书说：“慢着点儿。今晚上这个会的内容得变变啦！大伙儿汇报汇报咱们工作的缺点吧。”

高亮说：“缺点当然要谈，先谈主要的吧。”

老支书说：“不对，我看，在我们干部的心眼里，工作上的缺点，哪怕很少，也应当看成是主要的。”

高亮又要说什么，老支书说：“咱们别空谈啦，我提几个小问题。”他扳着大拇指，“头一个，我一进村，遇着人，差不多都把够意思这句话挂在嘴上，这是谁发明的，包含着什么意思……”

有人一听笑了，有人更加奇怪。

高亮说：“我也说这句话了，我是高兴的，这没有什么吧？”

老支书扳着第二个手指头继续说：“我一进村，富农陈贵清为什么一连声儿炫耀我的自行车？”

想笑的人笑出来，奇怪的人也笑了。

高亮说：“那家伙，专门会溜须拍马，您理他干啥？”

老支书扳着食指继续说：“还有，队长派陈有强打会儿夜作，他为什么推脱不干？”转脸对高亮：“你派他干的是什么活儿？”

高亮说：“给您打办公桌子……”

老支书说：“什么？给我打办公桌子？真是新鲜事儿！我在黄花峪当了二十年支书，还没用过办公桌子哪！你们这是怎么想的？”

高亮说：“那是给小学校打凳子剩下的零星材料，又是自己的工，不会耗费几个钱……”

老支书说：“耗费几个钱是小事儿，千万别把我们这些人的本色消耗掉哇！”

在场的人，显然都觉着老支书这句话过重了，又不好意思反驳，都强笑着。

老支书说：“你们别把我这句话当成耳旁风。”他点着旱烟抽着：“当然啦，我刚回来，了解的情况还少，可是我这鼻子管用，我闻到一股子不对头的味儿。我们把三年的自然灾害度过来了，去年缓了口气，今年上升了，于是乎就骄傲起来了，把追求实际斗争的心劲儿转到追求虚荣面子，转到追求享受，追求够意思了……”

高亮喃喃地说：“您说的这股子情绪是有，可是没那么严重。”

老支书说：“针尖大的窟窿斗大的风呀！窟窿不管大小，要有，咱们就得警惕，就得把它堵起来，不的话，它就会越撕越大，到后来，想堵也堵不住了，整个屋子都得变了气味儿！”他放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看看，我们这些人放松斗争，脱离劳动，哪怕像高亮说的，只有一点点情绪，别人是多敏感哪！真的，群众的耳朵可灵了！都觉察到了。你们再看看，我们变化了，谁高兴，谁担心？”他停住，望着每个人。

每个人都在心里边掂着老支书这句话的分量。

老支书继续说：“高兴的是陈贵清这色的地主富农，是反对社会主义的人！担心的是陈有强这样的贫下中农，他们是拥护社会主义的，盼着咱们永不变色，领着他们干到底儿！”

高亮坐下来，不吭声了。

老支书说：“大家全坐好，咱们开会，讨论讨论我这个看法，我不对，你们就批评，咱们一块儿辩论……”

人们各就各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