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电影文学剧本之

《老支书高松山》

（草稿））

（3）

 陈有强从凳子上跳下来，追到门口，喊：“嗨，队长，老支书在哪儿？”

高亮边跑边回答说：“都到南山梁了！”

这当儿，东墙头出现一颗脑袋，朝这边溜溜，又缩回去了。

陈有强从外边走进来，转着身子，要找什么。

年轻人说：“您往县里跑那一趟真顶用了。”

陈有强把埋在锯末里的烟袋抽出来，掖在裤带上，满面带笑地说：“我找县委书记一提这件事儿，他就说，咱们黄花峪有好几个贫农社员都写信了，县委一定要考虑大伙的意见。”

年轻人说：“大材大用，老支书到外边能有大用……”

陈有强说：“在黄花峪就没大用了？”

年轻人说：“有是有，外边需要他呀！再说，高亮他们这伙子干部也顶的起来了。”

陈有强说：“不行，眼下还嫩点儿，非得有老支书再多领几年班子，让他们在老支书手底下多长点本事才能放手交班呀，眼下，咱们农村里的事儿多复杂呀！”

这会儿，墙头上那个脑袋露了一下，又缩回去了。陈有强从墙上摘下一条长扁担，吹了吹上边的土，说：“高亮这小伙子人是好人，干劲儿也不小，就是根底浅，浮哇！喂，你把板子铇铇平吧。”、

年轻人说：“您呢？”

陈有强把扁担扛在肩上，说：“我迎迎老支书去，给他挑挑行李。四十多里路，够他累的了。”

年轻人说：“我也去。”

一老一少快步走出院子。

墙头上又露了下头，又缩回去了。

五

从墙头缩回脑袋的人是富农陈贵清。

他有五十岁左右，小个子，长眉毛，两只肉眼泡子一眨一眨地愣了一下；一边用草根儿剔着牙，朝里院走来。

大门口内是个很大的院子，墙角有一个半坍的圆形尖顶的粮仓，靠二门一边是一个瓦顶的大猪圈，一边是一个很大的牲口棚；圈里有一只很瘦的猪，棚里空了，塞着柴草和家什。

他走进二门，很讲究又很结实的一层正房、对面厢房，地上铺着石板。

一个高个子瘦女人迎到屋门口，一边察看陈贵清的颜色，一边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陈贵清叹口气说：“高松山这老家伙又回来了。”

瘦女人一愣：“回来看看吧？”

陈贵清说：“不走啦，还是支书。”

女人说：“怪事儿，不是说他学习完了，就到县里的什么大工厂当厂长去了吗？”

陈贵清说：“他不愿意干……”

女人说：“傻瓜，一个月七、八十块钱不拿！”

陈贵清说：“黄花峪的穷把骨们勾着他的魂儿嘛！”

女人说：“往后，咱们更得小心一点儿了。”

陈贵清说：“小心没咱们好道儿走，不小心也没咱们好道儿走。唉……”

女人说：“学了几个月新玩艺，回来还不是又要出新戏法儿呀！你往后，你也别老看着这也不顺眼，那也不可心了，也别总想碰硬的了，咱们就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吧……”

陈贵清跺着脚说：“老老实实过日子？还有咱们富农好日子过？你倒真会把那好话说！我这是什么日子？”他咆哮起来了，转着身子，指点着这座显得空荡而又阴暗的院落，“看看吧，这是什么日子哟！我的心肝五脏，朝天都像让铁钩子勾着那么难受呀！我的家业，是我们几辈子用心血换来的，老天爷多无情，说没了，就哗啦一声全没了；往后想想，哪年哪月哪一天是我的出头之日哟！我……”他的眼圈儿红了，声音也变得低沉而悲哀了。

女人也难过地撩着衣襟儿擦了擦眼睛，小声地宽慰着男人：“别动不动就起肝火。车到山前必有路，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鸟（音巧）儿，从今往后，就没个阴天下雨的时候了？多年的大道熬成河嘛，你就慢慢地熬着吧……”

陈贵清说：“熬着，我熬了十五年了，一个人一辈子有几个十五年呀！不让我出出怨气报报仇，我至死也不能合眼……”

夫妻俩沉默起来了。

欢呼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两个人同时一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