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迷阵》
(88)
第四十节
秀秀出院了,刘明杰回来了,两个人起了结婚证,过两天就要办喜事。这当儿来了封自首、求饶的信,同时,那些挨过棍棒打的,挨过脚踢的,挨过揪头发、拧耳朵的倒霉的人,一个个跪在楼前毒热的太阳下。
丰收的麦子安全入仓了,头一场洪水顺利地过去了。泃河湾的人,全都高高兴兴地吃上新面蒸的馒头、擀的面条和香喷喷的大烙饼。
笼罩在老于海家的倒霉的晦气,也被喜气冲淡:秀秀出院了,刘明杰回来了,两个人起了结婚证,过两天就要办喜事儿!
只有老于海一个人心里边仍然不干净,阴沉着脸,倒背着手,从外边走进家。
看到他的影子,两个儿媳妇和老伴儿一齐迎出屋子。
于海迈屋门槛儿的时候问老伴儿:“秀秀进城还没回来?”
“我们也等她。”老伴儿回答,“到底儿把日子定准了没有,我们好安排呀!”
“不用等她,你们就照明儿个成亲准备吧。”老于海坐在太师椅上,告诉老伴儿,“刚才派出所那个郑守贵又来了,说明杰请他明天喝喜酒。这不是定准了嘛!”
老伴儿试探地问:“那案子瞎摸瞎抓胡乱咬,一丁点儿眉目都没弄出来?”
“哼,我看他是个笨蛋大草包。”于海不满地说,“当初干公安的老手都下去了,换成一帮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废物玩艺儿。”
老伴儿朝桌子跟前凑凑,小声说:“你进门那会儿,我们娘儿四个正嘀咕一件怪事儿……”
“啥怪事儿?”老于海一翻白眼,“怪事儿都跑到咱们家里集合碰头来了?”
老伴儿说:“刚才邮递员送来一封挂号信。说那件事是他干的,直认错求饶。不知道是真投案的,还是坏人故意捣蛋的。”
老于海被这句话引起注意,紧问:“写信的是谁?”
“那名字笔画多,她们妯娌仨都不认识,偷偷地求林英看看,她也不认识,回家查字典去了。”
“给我看看。”
老伴儿回身从铺在炕上的褥子边下取出一封信,递给老于海。
老于海见那信封写的收信地址是泃河湾大队,“于海大伯亲启”,下边落款是“燕山乡杨庄村杨缄”几个字。他抽出信瓤,却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我的老花镜放在办公室了,小字看不清。你们谁给我念念?”
大儿媳妇念书少,又扔下的时间长,不敢承担这个任务,躲着不伸手。
三儿媳妇还在哄孩子,没搭腔。
二儿媳妇自知逃避也不行,只好说:“我念念试试,只能把大概意思念出来。”
于是,她一字一句地念起一封不算太长,但份量很重的信:
于海大伯:
我怀着万分痛苦而又万分悔恨的心情,给您写这封信。
我向您请罪。
我请求您饶恕。
是我害了您的女儿!
自从没考上大学,留在村里当了拖拉机手,我认为自己的前程到此为止,从而放松了对自己的严格要求。这一年间,我经常在外边跑运输,住小店,接触各种各样的人,听他们谈论下流的笑话;为解闷儿和消磨时间,看了不少黄色报刊和不好的书;加上其它不好的因素影响,我的思想自觉和不自觉地萌生了不健康的东西,遇到预料不到的事,就失去了约束和控制自己的能力。……
不管有多少主观和客观的原因而酿成的这件祸事,都应当由我承担责任,都是我的罪过。
事已经出了,罪已经犯了,谁也没办法收回和抹掉。我只能老老实实地认错,心甘情愿地赎罪。
听朱长顺的媳妇说,您的女儿是个正派姑娘,为那件我加给她的祸事而服毒自杀;虽经抢救免于一死,但落下后遗症。于是我更感到自己的罪过之重。我恳求您答应我,让我跟您的女儿结成真正的夫妻。不管她出院后变傻变呆,或是成了一辈子卧床不起的残废,我都不嫌弃她,一定一生一世像罪人那样守候在她的身边。
我苦苦地想了很多的路子,觉得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通。这样不仅能够使您的女儿,也能够使您和您的全家人受伤的心得到一点平复。我本人,才能够咬着牙活下去。
于海大伯,用纸用笔,很难把我此时的心里的话都表达出来。您若肯听听我当面的陈述,您一定会原谅我,并恩赐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不敢冒失地去见您,先寄上这封挂号信。您看了信,让我来,就给朱长顺队长打个电话,我当立即赶到您的面前请罪。
我的心情此时特别复杂,特别慌乱不安。就写这些,等您的回音。
杨瑜珏
拜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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