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四部
(134)
五十三
土地喷香
芳草地又创造奇迹了。他们要在被抽走大批劳力上河工之前的一周里边,拉沙子改土的大工程不停顿,再另外组织起春耕小组,把播种春小麦的任务突击完成。从想起这个办法,到干部协商,统一思想,又发动组织人力,只有一个夜晚的时间,在一般情况下是很难办到的。芳草地办到了。黎明来临,钟声一响,拉沙子和春耕的两路人马,便有条不紊地出了村庄,奔赴田野。
不少的人认识到,这样神速地行动,完全由于春节前后,支部书记带着人们做了大量的艰苦工作,才得到了今天这样“水到渠成”的结果。从物力上说,开展了勤俭节约活动,集中了资金,修理了农具,像武器装在库里,打开门,拿起来就用。从人力上说,调整了土地和劳力分红比例,调动了积极性,像整装待发的战士,号声一响,就能冲锋。从思想上说,前两个活动,使许许多多的人受到社会主义教育,而以后的改土实践,更激发了他们创造新成绩的热情。……
当两支队伍一出发,秦恺对周士勤和秦方两个人说了一句大家的心里话:“支书虽然病了,他早有计算,早把底子给咱打好了,他这会儿好像还在指挥着咱们哪!”
周士勤诚心诚意地说:“是呀,没有前一段,哪有今儿个?昨天我一听要那么多的民工,真慌了神儿。集体的力量就是了不起。”
各个农业社把那些养了一冬一春膘子又不能架辕拉车的驴牛牵出来,套上了新式犁杖,或是双轮双铧犁,一犁一犁地翻耕着铺了金银沙子的土地。同时又套上铁齿耙,把犁过的土块耙碎,把黑土和沙子掺拌均匀。当一块土地耕耙完毕以后,原班人马,又换上耠子和铁瓦:耠子在前边开沟,后边跟着人用手撒春小麦籽儿;牲口拉着的铁瓦,立刻又把翻开的泥土拉进沟里,掩埋上种子;最后再套上鸭蛋型的石砘子,吱吱吜吜地把垄沟轧结实……
抢墒播种后的土地,在阳光下,展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崭新面貌。
胳肢窝夹着牛缰绳的秦有力,站在地头上,一边用手掌抹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一口接一口地往鼻子里吸气儿。
正往烟锅里装烟末子的刘万,笑着问他:“有力,你冻着了?”
“没有哇。”
“怎么老吸溜鼻子呀?”
“我在闻味儿哪。你闻闻,这地是啥味儿。”
刘万笑笑说:“唉,我长这么大,就闻这么大,它是啥味儿,还能不知道?”
秦有力挺认真地一摆手:“不,不。如今这土地跟过去的土地,完全是两种味儿。就好比油是油味儿,葱是葱味儿,要是把油烧热了,把葱切碎了,往里一放,刺啦一声,那就变成另一种香味儿了……”
正从大花牛身上卸耠子的高二林,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地嘿嘿笑起来。
刘万抽了两口烟,沉思地说:“这都是集体化的好处。没有这个集体,光用老规矩啃这几亩地就够呛了,放开胆子想,也不敢想改造改造它呀!”
秦有力连连点头:“不假,不假。这是农业社优越性的香味儿。二林你不用笑。你先走一步,入了好几年社,对这香味儿是闻惯了的。我不一样。我是一步登天,从地下忽地蹿到天上,看啥不新鲜呢?”
高二林笑着说:“我跟你差不离儿。一个月前,我也没有想到土地还能改造。这么一改造呀,瞧着吧,秋后收庄稼,用镰刀是割不动了,得用斧子砍了!”
秦有力和刘万都被他说得咧开嘴巴笑。
实际上,在场的这三个人,对土地的味道,都是品尝透了的农民后代。旧社会,他们都没有自己的土地,靠给地主出卖劳动力生存,都得挨土地折磨。他们闻起土地的味道,是苦的。刚进入新社会,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土地,是一家一户挣扎奔波,又受到土地的摆布。他们闻起土地的味道,是酸的。惟有今天,他们靠集体的劳动,耕种着集体的土地,土地的味道,自然是香的了。因为他们不再受土地折磨,也不再让土地摆布,而是随心所愿,让土地变样子,生产出更多的粮食;保证自己生活得更美好,把国家建设得更富强。
三个人挺开心地说笑着,从这一块地向另一块地转移。这种转移,也不是十分轻便的。秦有力扛着耠子,牵着小黄牛;黄牛的背上驮着麦种口袋,拉着铁齿耙。刘万用一个胳膊挎着柳斗,一只手扶着双铧犁,赶着拖着犁的大花牛。高二林提着瓦铁,拽着石砘子。他们在田间小路上走着,那铁耙、犁杖、石砘子,像给他们伴奏似的发出各种响声。
他们一路上经过的土地,也是各种各样的。有种了秋麦的土地,有铺了沙子的土地,有原封没动的白茬地。尽管没有庄稼苗的翠绿,也没有庄稼穗子的殷红或金黄,仍然呈现出各种颜色,这比往年一抹乌黑的大草甸子,已经发生了变化。
高二林朝他们要奔去的那块地看一眼,说:“这儿一块地,那儿一块地,种起来真有点儿别扭了。”
刘万发出同感:“是呀。这么来回捣动,把工夫都花在半路上了。”
秦有力对高二林说:“你哥哥不是讲了,将来农业社要大发展,土地都连成大片,那可就方便多啦。”
高二林向对面那块地里正种小麦的人们看一眼,说:“不用急,这回,要是七天里边真把地抢种上,更显出集体的优越性。都得跟着往前迈步,谁还肯倒退呢?”
秦有力说:“咱们加油干,快点儿种!”
他们到了新地块,又套犁和耙,使劲儿轰赶大花牛和小黄牛。而且,一直干到太阳落下去以后,所有地块上耕种的人都走净了,已经看不清垄沟,他们才收工。
秦有力往家走的时候,心里还在盘算,怎样才能快种多种,按照支部的计划完成任务。
她媳妇曹秀秀,也是刚收工回来,正在烧火做饭。她见男人一进门,就笑吟吟地说:“刚才会计常胜,给咱家送来十块钱。”
“给咱送钱干啥呀?”
“是社里预支的。”
“有吃有烧,从口外带回来的钱还没有花完,就别再从社里预支钱了。”
“他给支书去送药,支书刚退了烧,对他说,你还没有换单衣,让给送几个钱,扯点布。”
“这支书,真是天下难找对儿;都病成那样儿,心里还惦着我。说啥好呀!”
这当儿,春禧和黑牛这两个跑校生,提着一个小黑板,走了进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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