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四部
(62)
高大泉说:“团结社让孔百千老头退社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李国柱看高大泉一眼,反问一句:“他又找你告状去了?”
“不是。他到乡里要求帮助,让我碰上的。当时还不知底细。刚才听你媳妇一说,我才发觉这个问题挺严重。”
“是呀。事儿不大,可让我伤透了脑筋。”
“你咋看呢?”
“我看哪,老头越这么闹,大家越不会照顾他。”
“为啥呢?”
“首先是正社长孔伦,跟老头系的仇疙瘩,一时解不开。”
“哪个孔伦?”
“你忘了?就是前年见你们办了农业社,也要办。因为打井,到底先打谁家地里的井吵起来,好多人要拉牲口退社。没办法了,让我带着他去芳草地找你,一见你就哭了……”
“噢,他呀!他当时对带头走社会主义道路挺热心的呀!”
“到今儿个也热心,就是那脾气不好。这两年,又长了点骄傲自满的情绪,我们听姚乡长介绍了你们最近灭铺张浪费苗头的事儿,大伙儿都挺开脑筋的。我们想借风吹吹他孔伦。他搞的那一套,比你们那儿可厉害得多。”
“孔百千老头给他提了意见,他就不满了,对不对呀?”
“就是老头没在会上提,跑到乡里告状。……”
“你‘告状’这个词儿用得不好。是往上反映意见。”
“不管是啥吧,他找到了乡总支书记小刘。小刘也没找支部,就先跟孔伦直巴老挺地捅出来了。孔伦就去找孔百千追问。老头说,你把集体的钱都浪费了,我们分啥吃啥?孔伦说,你嫌吃亏了,那就退社吧,我们正不想要你。就这么吵吵起来了。支部赶快出面解决。这当然是得费点时间,那老头偏偏等不及,又跑乡里反映。这样一来把事情给弄得更僵了。副社长何老正,比孔伦还坚决,非让孔百千退社不可……”
“何老正就是过去卖过烧饼那个小个子吗?”
“对,是他。他是带着一个全是中农的互助组,跟孔伦那社合并的。那些中农一齐起哄,说农业社是为了搞好生产过好日子,不是养老院,不是慈善堂。孔百千一老一小,不能劳动,几亩好一点的地,又让他儿媳妇带走了,光剩赖地,跟他一块儿干吃亏。何老正就代表他们说话。他又不是个党员,支部怎么动员也不行。”
“别的社委呢?”
“他们两个主要头头搭上调儿,别人还不随着往外赶孔百千哪!”
“你们支部的态度呢?”
“在支部里,我分工抓农业社的工作。得由我出面管。我觉得,这一老一小出了社,太可怜,没法儿过。”
高大泉一摆手,提高声音说:“你这样看很不合适。他们不是可怜虫,他们是受害的!搞社会主义为什么?为消灭剥削压迫,消灭贫穷落后,都过上幸福日子。不是为了互相找便宜,互相利用。咱们党员为什么人谋利益?为穷苦的大众,不是处处光为肥得冒油的那些中农户。”
“你讲得对。”
高大泉磕掉了烟灰,站起身来说:“国柱同志,咱俩是老伙计,我说话可就不讲方式了。处理孔百千的问题,是个关系到原则的问题,一丝一毫也不能马虎。”
李国柱也随着他站起来,说:“经你这么一点拨,我也觉着事情不简单。可是,他们社委会已经通过决议,又跟社员宣布了,怕不好办……”
“决议和通过的事情,发现错了,就纠正,才是我们的好作风。”
“我是说,这些人不好说服。”
“我帮你一把……”
“那太好了。”
“只是帮一把,引个头,真正解决问题还得靠你们。”
“你说怎么插手做吧?”
“带我先找孔伦去。”
“他正好在社办公室里。”
“走。”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奔向团结社的办公室。
这个办公室在一个坑边上,四周用秫秸夹着篱笆寨子,成了一个院子。靠东有三小间棚子,里边饲养着牲口,因为又小又低矮,骡马全都拥挤在一块儿。有一头老牛没地方放,就拴在外边的一棵槐树上。周围的粪便结了冰,那老黄牛站在那儿缩着脖子、眯着眼睛,浑身打哆嗦。靠东边是一垛棒子秸,一垛豆秸,垛下鸡刨狗扒,乱七八糟。往北看一眼,好像另一个天下,五间新式的办公室,全安装的大玻璃窗户,窗棂门框都上着蓝油漆,特别亮眼。每一个门口挂着写着红字的白牌牌:有社长室、会计室、农业股、副业股等等。一个个圆形的烟筒口从里边伸出来,冒着清烟。
高大泉四周张望一下,想了想,打好一个主意,就对李国柱说:“我给你提两个要求,你得照着办。”
李国柱伸着耳朵听着:“你说吧。”
“第一,你要向孔伦介绍我是乡长。”
“你别逗了。挺熟的人,还这么介绍干啥?”
“要介绍。社会上有一种奇怪的现象,凡是压制群众的干部,对他顶头上司,总是言听计从的应声虫。你这样一介绍我,我说话他就能好好地听。”
“好,好,第二个呢?”
“我进去坐几分钟,你就出来,把那头黄牛牵上,牵到社长办公室去。”
“这干啥?那小子不得急眼哪!”
“你就说是我的指示。下边的戏由我唱。”
“好,好,我看你要演啥戏。”
他们定好计策,就一同走进“社长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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