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三部
(168)
高大泉很严肃地告诉她:“你马上搬回家里去,马上就行动!”
赵玉娥一愣:“搬回家里去?不,我早就发誓了,农业社就是我的家。”
高大泉提高声音说:“你看的地方太小了。整个中国都是我们的家!一块土坷垃,一根小草,也是我们的!我们要把它染红,让它变成社会主义的;不能让它黑着、黄着,老在资本主义的水坑里泡着!”
支部书记的这句话,还有刚才那一席话,都不只是说给赵玉娥一个人听的,是说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听的。他觉得,作为妇女主任的周丽平,应当很快想到利用时机,来解决秦家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周丽平却没想到。作为跟赵玉娥要好的春芳,应当替赵玉娥想一想,帮助赵玉娥能在思想感情上,对这个问题有个新的认识。可是春芳却用自己的想法想赵玉娥,起阻碍作用。这样一来,即使赵玉娥的思想打通了,也会顾虑伙伴们笑话她软弱,而觉得面子上不好看,影响向前迈步子呀!
支书的话,在周丽平和春芳身上立刻起了作用。她们都意识到以前的看法和作法显得狭隘了。
周丽平对赵玉娥说:“支书说得对,你应当到那儿去帮助秦家人改造思想,推着他们进步。这样,对芳草地的全盘工作都会大有好处。”
春芳也说:“我也同意这个意见。支书让你搬回去,你就痛痛快快地搬回去吧。”
赵玉娥果然提出了高大泉估计到的问题。她说:“我是跟他们一家人吵翻了出来的,这样回去,不就等于向他们服软投降了吗?”
高大泉说:“不能服软,更不能投降,一分一毫也不能。让你搬回去,是为了派你占领那块地盘!”
赵玉娥有些犹豫了。她旁边的人也发生了分歧。
周丽平说:“我们多去几个人,陪着你回去,当场跟他们讲清道理,亮明条件,这哪算服软投降呢?”
春芳说:“这样做我赞成。就是不能让玉娥这样不声不响地自己回去!他们动手打了人,至今还没有听到一句认错的话哪!”
吕瑞芬也在一旁插嘴了:“对,不能叫玉娥自己去,得让他们家的人来请!”
钱彩凤帮着说:“就点名叫秦文吉来。让玉娥打他几下子,解解气。”
众人全都笑了。
钱彩凤说:“笑什么?他打人白打呀?”
春芳说:“你快算了吧。秦文吉打人那会儿,玉娥还是单干户,那时候你要出这个主意,真应当打他一顿;这会儿玉娥是社员了,咱们还能让社员打单干户呀!”
周丽平说:“我看不管是单干户还是社员,都不能动手侵犯人权。”
钱彩凤说:“动手打人不行,等秦文吉来了,咱们几个掐着他,让玉娥用嘴咬他几口。”
众人笑得前仰后翻。
春芳在钱彩凤的背上打了一巴掌:“我们在这儿说正事儿,你总是胡扯!”
钱彩凤一把抓住春芳的胳膊腕子:“嗨,说不许打人,你这团员怎么动手?”
“谁让你胡说八道!”
高大泉制止大家嬉闹,郑重地说:“好吧,好吧,既然你们妇女群众都有这个要求,那就这么办。让秦文吉来请,让他当面认错,把话说清。玉娥,你说呢?”
赵玉娥低头想了想,说:“从我心里说,我至死不再进他们秦家院;跟他和好,还是不和好,过几年再说。支书说应该这么办,这么办对搞社会主义又有利,我听你的。”
高大泉高兴地说:“好!就应当这么干干脆脆地处理事情。丽平,你去叫文吉。”
春芳一把扯住周丽平说:“干嘛去个干部给他抬高身价呀?让我去!”
钱彩凤拍着手说:“对,春芳这话有理。我陪着你去,给你保镖。”
周丽平停下,看着春芳和钱彩凤往外走,又说:“你们到那儿可得注意态度,好言好语的……”
春芳一边走,一边回过头来说:“废话!我到那儿,一进门就给他磕个头!”
吕瑞芬说:“我看这倒用不着。你们到那儿一喊,他准得乐颠颠地跑来。”
过了一会儿,高大泉估计被找的人快到了,就对周丽平说:“你跟玉娥在这儿等等。我到二林那屋先跟文吉谈,看看他的态度怎么样,再让他们见面。”
周丽平说:“这样有个回身的地方好。一丁一点也不能窝囊!”
高大泉一面出屋一面说:“要是窝囊了,我还不干哪!玉娥是社员,是积极分子,是去团结他们的。”
赵玉娥看着高大泉走出去的背影,听着这样动心的话,感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不一会儿,春芳和钱彩凤就把秦文吉给叫来了。她俩故意挺着胸、绷着脸,让秦文吉在前边走,好像押来了一个俘虏兵。
秦文吉经过一场生死的风险,变化很不小。从表面上看,他尽管有些瘦弱了,却显得比过去精神了一些,也爽快了一些,进了高家的门,就大哥、大嫂地满口叫。
这个秦家院的忠实后代,死里逃生之后,暗自下了决心,想要老老实实地重新安排今后的人生道路,决心要向高大泉这边的人靠拢,要咬着牙舍弃一些他所迷恋的东西。但是,新的开端,对于这样一个出生在小生产土壤里,又从各种渠道深受资产阶级思想毒害的青年来说,并不是容易做到的事。他跟高二林不一样,跟刘万也有所不同。他绝不会因为一次落水,就能做到脱胎换骨地彻底转变。在今后不可能停息的风雨波涛的日月里,他还要冒几次危险、闯几次断桥吧?这是合乎规律的。然而,不管他在人生的征途中拐多少弯子,终归会被引上社会主义这条必由之路。这既是高大泉的决心与信心,也是社会主义力量的一种表现。因此,这也将是任何人不能改变的客观发展的法则。
党支部书记高大泉把秦文吉带到高二林的屋里,从一般的家常话,开始了一次十分庄严的交谈:“从区里回来这两天,我有点事情,还没来得及看看你和大伯。”
秦文吉连忙说:“你忙,别多费心啦。”
高大泉说:“忙是另一回事。说实话,我是故意放到一边的,不想这么早去。得给你们留下一个回回味道的时间嘛。提到费心,算不上,这就是我的工作。现在我跟你商量一个具体的事儿,你好好思谋思谋。”
“有啥话,支书你就说吧。这条命是你给我的,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没二话。”
“文吉,你别老把我看成是一个什么恩人。我是照党指的道儿做事情的。你还年轻,往后应当好好学习,提高觉悟;谁让你干什么,不能糊里糊涂地答应,得分析真假好坏以后再干,这才不会走歪干偏哪!”
“我回来,就动员我爸爸入农业社……”
“我们今天不是趁机会拉你入社。现在入社,还是以后入,这是另一回事。我跟你商量的,是你跟玉娥的事。我们希望你俩和好。”
秦文吉好像吓了一跳:“啊,啊……”
“今儿个可以告诉你底儿了,自从你们分开那天起,我们就等机会,眼下可能最合适。”
秦文吉无力地坐在炕沿上,垂下头,喃喃地说:“唉,如今回想起来,我的所作所为,真对不起她。她不会跟我好了。”
未完待续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