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二部
(157)
紫茄子迎着男人过来,小声说:“你不把二林病在路上的事儿告诉她,合适吗?”
冯少怀说:“要告诉她,是种地,还是陪着她看病人去呀?”
紫茄子说:“过后二林准告诉她,怎么办?”
冯少怀说:“我就说心疼她,怕她知道这事以后,顶不了,替不了,白着急上火。”
紫茄子噗嗤一笑了。
…………
钱彩凤回到家里,把盛麦子的小缸翻了底,全部舀到笸箩里,用湿布擦了擦土气,就奔碾子。
苏存义的嫂子存孝媳妇正从碾盘子上往下扫棒子面。
钱彩凤到了跟前,问:“苏家嫂子,你推完了?”
存孝媳妇说:“刚轮上我,这不才推两底儿。”
“你让让我吧。”
“我也急呀。”
“二林没在家,明天我姐夫帮我请人翻种。”
“我们也是呀!单干倒了霉,差点扔了地。好不容易来了救命的。昨天人家互助组帮我家种一个下午,今天又给我家种去了;怪让人过意不去的,想管人家一顿饭吃。”
“你家雇互助组的短工?”
“唉,可别说这个。正是这紧要节骨眼儿,雇人也没这么容易。支书真是个好心肠的人。他听说你大哥愁病了,就亲自跑到我们家看你大哥,不声不响地领着人把一块地给翻种上,连种子都是他给垫上的。你看,天底下到哪找这样救命的人?”
这两个女人正说着,一群人威威武武地过来了。朱占奎扛着耠子,邓久宽牵着牲口,宋老五挎着柳斗子,苏存义和吕春江用铁锨挑着粪箕子。
存孝媳妇迎着他们,一脸感激的笑容:“哟,这么快,全种完了?”
朱占奎说:“你就等着掰棒子吧!”
“别走,今个中午得在我们家吃顿饭。”
“我们这个联合帮工小组有组规:只帮着有困难的户解决困难,不准吃困难户一口东西。”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心的人,可是,人是官的,肚子不是官的,说啥也得吃一口。”
“等秋后庆丰收的时候再吃吧。我们还得赶快给老宋家补种去哪。”
存孝媳妇眼里含着泪水说:“这,这,我们怎么报答你们的好处哇。”
朱占奎说:“这好办,你回去劝我大哥快入组,快走互助合作的道,这就是最好的报答!”
存孝媳妇说:“这回他还能死心眼?他要是再不入组,我呀,哼!……”
朱占奎逗笑说:“你怎么?可别跟我大哥打离婚!”
众人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声伴随着他们走过去了。
存孝媳妇望着互助组的人走得没了影子,转回身,对那个低头发楞的钱彩凤说:“行啦,人家不吃我的饭,我也就不急着推了,这碾子让给你吧。”
钱彩凤一声没吭,把麦子摊在碾盘上,默默地转起圈子。
五十七
又一次水到渠成
一串连续的巨大响声:“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惊飞了丛林里熟睡的小鸟,吓哑了庄稼棵下欢噪的青蛙;远处的村落也受到牵动,小狗“汪汪”地咬,毛驴“嗷嗷”地叫。
高大泉光着膀子,卷着裤脚,两只脚丫子深深地扎进土地里;两只肌肉隆起的胳膊,挥动着一把亮锃锃的铁锨:一锨泥,一锨水,一锨月光。
他的身边,是一群壮实的小伙子。有朱铁汉、吕春江、周永振,长长地排成串。他们一起挥锨铲泥:左一声,右一声,声声掺在一块,汇成巨响;天空洒着露水,身上流着汗水,地下淌着泥水,身上、地下都闪耀着古铜器似的光辉。
过去的大草甸子,让老天爷牵着鼻子走,大半数的土地,十年就得有九年沥涝成灾:庄稼在水里挣扎,人们在水边上叹气;熬到秋季,赏多少收成就得算多少,有啥办法呢?今年,北边高地方的雨水照样往南流,流到大草甸子上照样赖着不走,跟过去一点不差。可是,芳草地的人变啦!经过打井抗旱那场斗争,“人定胜天”的思想,就像春天的种子在他们的心田里冒了芽、扎了根。如今县、区领导又亲自动嘴、动手地组织发动,一场新的战斗很快就掀起来了:互助组带头挖泄水沟,一个组的力量单薄,土地连不成块,就几个组合伙搭手一块儿干。上下两个动员会,连成十一个协作组。真是“人心齐,泰山移”,他们三天苦干,挖了长长短短的二十一条沟,使多一半被淹的土地解除了绝收的威胁。这会儿,高大泉正带领五个协作组的人,开挖一条最大的泄水沟,衔接起七条小泄水沟。从早上一直干到午夜,人们看着地里的水越来越浅,也就越干越欢了。
“咔嚓嚓”、“哗啦啦”,锨响、水流,茫茫沉沉的大草甸子上,自古没有这般热闹过。
对面的远处,也有人影波动、铁锨响声。那是老周忠和朱占奎率领的另一队人,从沟的下游往上挖。一盏风灯,挂在中间的一棵歪脖子的小树上,作为两队人马胜利会师的标号。那明灯越来离着越近了,两边的人们都想抢先挖到那里,所以都暗暗地使上了劲儿,干得更加猛烈。
“嗨,加油哇!”
“加油!加油!”
两队人碰面了,掺到一块儿了,“咔咔嚓嚓”、“稀里哗啦”,一片乱响;呼声喊声,还有“吭吃、吭吃”的使劲声,震得两边的庄稼叶子直抖动。
浑浊的水,旋旋转转,顺着人们给它新开辟的路子,驯驯服服地跑去。
高大泉看看沟,看看水,看看在银色月光下挺立着的满地庄稼,长长地舒了口气。他登上土埂,大声地说:“同志们,我们胜利地完成任务了!”
人们欢呼起来:“嗨,胜利了!胜利了!”
高大泉等人们的喊声一落,又接着说:“都回家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明天还有新任务呀!”
人们喊叫着,擦锨、涮脚;又说笑着,议论着,顺着田埂和小路,奔向每一个温暖的家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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