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二部

（132）

     张金发见刘万发呆，打个沉，忽然哈哈大笑，用手拍着刘万的肩头说：“刘万，别上火呀，刚才的话，我说得直了点儿，都是实情。话说回来，芳草地有我张金发，能让你受这份罪吗？放心吧”

    刘万用一种哀求的口吻说：“真的，村长，你是党里边的人，腰是壮的，腿是粗的，说话是顶用的；你最知道我的根底，我是个只会埋头干活，没有本事的人。求求你，快给我出出主意，让我过去。”

    张金发说：“我早给你安排好了。”

    刘万紧问：“咋个安排法？”

    张金发压着声说：“你要是真心不想马上就在互助组大干，我给你们搞个防空洞、保险箱。”

    刘万不解地问：“啥叫防空洞、保险箱？”

    张金发说：“我自己搞了个示范性的互助组，全收一水的腰板硬的户，比如冯少怀、秦富，高二林等等。这些户全是人强马壮，凑到一块儿，谁也沾不了谁的光，谁也吃不了亏，全上算；我们这个组灵活性强，多给组员自由，想一块儿干就一块儿干，想自己干就自己干，谁也不妨碍谁……”

    刘万没等听完，眼睛就亮了，一把扯住张金发的袖子：“哎呀，我的好村长，你这样的互助组最可我的心。没别的，求求你，也收下我吧。”

    张金发在刘万脸上看看，然后点点头：“这没问题，只要你瞧得起我，咱们就在一块儿干。不过，这要自愿互利，你自个儿在心里掂一掂，再找几个知已的、相好的人聊聊，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过三天两天再给我个回话也不迟。”

    刘万唯恐好事抢不到手，连忙说：“反正我算挂上号了，你们那个组里得有我一份。”

    张金发做了个决断的手势：“好吧，你既然这样苦苦哀求，我再推也不合适了，那就一言为定。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回头见。”他说着，又按原来的路子走了。

    被丢下的刘万，虽然一场虚惊已经过去，他还不能一下子把心绪安定下来。可是他庆幸地想：跟着张金发走，确实是两全其美，名义上入了组，家里家外都说得过去；同时，跟那些比自己腰粗腿壮的人搭伙，肯定吃不了亏，还能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心意搞发家。可是，他又担心夜长梦多，中途有变，特别怕冯少怀瞧不起穷人，排斥他刘万。他想应当再跟张金发砸结实。

    于是，刘万没有投奔支书高大泉的门口。他追着张金发的影子入了岔道。

四十七  “不听话”的干部

    芳草地党支部借着贯彻中央指示精神的机会，对农民进行宣传和组织工作，热火朝天地搞了将近一个月。到了桃红柳绿的时节，全村原有的互助组都扩大了，另外还新成立了十几个互助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户都参加了互助合作组织。不少的人预见到，一九五二年芳草地的农民会得到一个更大的丰收，好日子要步步高升了！

    眼下万事俱备，只等一场春雨。开始人们还是耐心等待的，后来变得越等越急，过了清明节，又过了谷雨节，如若再旱下去可就糟糕了！这个时期各种各样的谣言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传到芳草地，说什么因为燕山区开采矿石，弄坏了王母娘娘宝库的院墙，要降祸百姓，要大旱三个九九八十一天；说什么降福山龙潭里的北海龙王显圣了，要试验一下，这一方的百姓对上天心诚不心诚……这些不知重复了多少年代的谣言，经过改头换面，依旧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一些年岁大一点的人，埋怨年轻人不信神佛，甚至有一位长者先找老周忠，后找高大泉，请求党支部利用自己的威信，组织人到降福山的龙潭去求雨。尽管党支部发动积极分子向农民宣传破除迷信的科学知识，但是对干旱的恐惧心情是不能因此减退的。

    一天下午，天门区委召开了支书和村长的联席会，传达县委发下来的“打井抗旱、迅速播种”的指示。

    高大泉一听就很高兴。他想：上级党跟我们真是心连心哪！

    在会议上，王友清点了芳草地的名。他站在会议室的中间，一手托着本子，一手按着桌子边，眯着眼，望着高大泉和张金发坐的地方，用一种得意、炫耀的口气说：“你们那儿，从打我蹲点以后，互助合作搞得最好，农民的思想觉悟都大大提高，互助组全都巩固住了。这很好嘛！要再接再励，争取更大光荣啊！这回打井抗旱，你们带个头，给全区当个样子，给全县树个典型，这才不辜负区委领导对你们的关怀和期望。你们两个当着大伙表个态吧！”

    满满一会议室的人，都把目光转移到东边角落，因为那儿坐着芳草地的两个主要干部。有两个年轻干部一带头，“噼噼啪啪”地鼓起巴掌。

    高大泉顿时涨红了脸，竟不知道该怎么答对。

    张金发有点急，两只手直攥拳头。

    热烈的掌声又一次响起。接着，有人故意起哄地朝他们大喊大叫：

    “别保守啊，快说说，让我们好学习呀！”

    “就是呀，我们都照着芳草地的样子迈步哪！”

    高大泉觉着，在地里打井的事儿，干部们还没有研究；虽然对上级的指示，必须下大力气推广，可是他不愿意在这样一个严肃的场面随便乱说。

    张金发认为，这会儿是一个既能讨领导高兴，又能在全区头面人里边露一鼻子的好机会。他多么想跳起来，慷慨激昂地说一通呀！可惜，这个会是区委召开的，高大泉是支书，党的领导嘛，张金发不能抢着先表态。

    王友清笑眯眯地望着高大泉，说：“你就讲讲嘛，都是自己的同志，还谦虚什么嘛。”

    在更热烈的掌声里，高大泉又想，表表态，互相鼓鼓劲，也是应当的。所以他站立起来环视着大家，把目光收到自己手里捧着的那个小本子上，语调平静地说：“刚才王书记传达县委的指示，我听着真过瘾，是可着我们心意来的，我完全拥护。开完会回去，我们一定要认真贯彻，把上级的精神变成群众的行动，拚死拚活，一九五二年一定得再夺个丰收年。就这些吧。”

    王友清一摆手，制止了又一次起来的掌声，板着脸，对坐下的高大泉说：“你再把措施、计划说得具体点嘛，好启发启发大家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