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连载之《金光大道》
第一部
(77)
他们像是自语,又像对伙伴表白地说着:
“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
“有了土地,我们就有了一切啦!”
高大泉把手里的黄土攥热了,忽然朝空中一扬,望着那金黄色的烟雾,精神抖擞地说:“土地,土地,它如同工人身边的机器,它如同战士手里的钢枪;有了它,我们才有了根,才能站住脚,才能坐江山,这回我把这一点看清楚了!”
刘祥也挺有劲地说:“上一趟北京,我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心膛宽了,腰杆硬了,浑身是劲儿了!”
邓久宽走回伙伴们中间。他的手里仍然揉搓着泥土,细面面儿从他那粗大的指头中间流下来。
大伙儿停住热烈的谈话,都一齐望着他。
他眯着眼,紧闭着厚嘴唇,也在望着大伙儿,这个,那个,看了一阵子,忽然郑重地说:“我眼下什么也不买,得把粮食准备足。人是铁,饭是钢,吃饱肚子才有劲儿闹生产、伺候地。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走一趟北京浑身有劲儿?哼!”说着,一挺胸脯子,“我从分到地那天起就鼓足了劲儿。我这劲儿,从我爷爷、我爸爸那辈子就憋着,一直憋到我身上,又憋了三十来年,足着哪!这一回,在北京加了新劲儿,我是足上足,足极啦。我呀,我这回要把命交给土地啦!”
高大泉说:“应当说把命交给党。只有下了这个决心,才能够种好土地,才能够保住土地。”
邓久宽又咧嘴一笑:“用你常说的话,就是把这一百多斤交出来了!”
高大泉深情地看着兴奋异常的伙伴们,对于在芳草地实现自己的新计划,更加充满信心。他舞动着大手说:“我们这趟北京没白去,都有了劲儿啦。好哇,我再说一遍:咱们都是从北京回来的,都是跟工人老大哥一块儿并着肩头干过,受了很大教育的,咱们回到芳草地,各方面都做个好样子。大家能不能办到哇?”
众口同声回答:“能办到!”
高大泉满意地喊:“好,咱们回家啦。家里的人,家里的事儿,都等着咱们哪。”
于是,人们又说说笑笑地在家乡小路上迈开了大步。
二十 满载而归
从首都北京回来的那些浑身是劲儿的人们,在高台阶前边的三岔路口上分散了,各自投奔常常想、常常盼的家里去了。
他们这种不约而至,突然地推开门,站立在媳妇、孩子和父母面前的时候,会给这些亲人们带来怎样的惊喜,怎样的欢乐呢?他们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他们的第一件事要办什么?他们怎么能够满足那些没有机会逛逛首都的人们的好奇心,回答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呢?他们又怎样把自己那么多的见闻和感想,一宗一件地传达给这些人呢?……这一切,实在有意思。
高大泉站在原地,心里这样想着;连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要想这些,又是这样很有兴致地想着;同时,他笑嘻嘻地眯着眼,望着四散去的背影,望着有人在跟邻居打招呼,有的人背上的东西被自己的孩子接过去,直到最后一个伙伴进了朝南去的胡同口,他才转身往东走。
芳草地还保留着过春节时候的喜庆气氛。高台阶空场子上那个用四个大车轱辘搭成的戏台还没有拆除,场子上散乱地扔着人们当座位用的砖头石块。贴挂在家家门口的对联,还很鲜艳,新糊的窗户还挺白净,小孩子们身上的新衣服也是整洁的。街道两旁的粪堆和土堆增多了。有两家的破土屋拆掉,还有几处搭着脚手架,正在盖新房。虽是吃午饭的时候,远远的还能看到东坑沿有好几伙人,有刨坑泥的,有用筐子往外挑的,都干得很欢。好多人家的院墙、寨笆也都修理过了。……
高大泉看着这个离开两个多月的家乡,想着他翻来覆去想了许多遍的问题,计划着等安定下来之后,怎样一点一点地推广实现自己的打算。他走着,看着,忽见冯少怀家的大车门旁边的墙下,站着一个穿蓝色棉布大衣的人,一手提着灰桶,一手拿着刷子,弯着腰,往墙壁上刷写大标语。从那细高的个子、大衣下边的两只黑皮鞋,还有那副缓慢文雅的动作,他立刻认出是小学校的教师于宝宗,就招呼一声:“嗨,于老师嘛。”
于宝宗听到声音,慢慢地转过头,用那只拿着刷子的手背把他的度数很深的近视眼镜朝鼻梁上推推,仔细地看了看,才笑着回答:“大泉同志,从北京回来啦?”
高大泉说:“刚到。”
“过年好哇?”
“这个年过得非常有意义呀。”
“传说你们在火车站上长期工作不回来了。”
“不回来还行,农民的任务就是搞好农业生产嘛。”
于宝宗温和地笑笑,随口说了句:“有空到学校玩吧。”
高大泉却认真地回答说:“明天或是后天,我找你们几位老师呆一会儿,咱们一块商量个事儿吧。”说着,就一条条地观看刚刷写完的标语。
标语字是用白灰泡水,刷在那些黄土墙和灰砖墙上边的,字写得很大,格外显眼。这边一条是“一年之计在于春,抓紧春耕夺丰收”,那边一条是“努力增产,发家竞赛”,接着是“要发家,种棉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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