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长篇小说之《金光大道》
第一部
(50)
周永振笑着说:“这回庄稼人不臭了,因为劳动人民吃香啦!”
吕春江说:“大泉哥临来的时候讲,天下是咱们的了,大城市也是咱们的了。我这回可体会到了。”
他们议论着,感叹着,走出热闹繁华的街道,就见到城外一片正在兴建的地区。
过去的荒郊野外,如今正在脱去那件穿了几千年的破旧衣衫。高楼大厦平地起,厂房烟囱掺杂在原有的那些低矮的农家小屋和一块块田园菜畦中间。那些站立在空场子上的古老松柏和堆在地下的绿色、黄色的瓦片,倒在地上的大大小小的半截子石碑,说明这里刚刚拆除了破庙宇。那一排排红砖,一垛垛木材,一堆堆白灰,说明这里很快又要建起新的建筑物,将要变成马路、街道、住宅、百货公司和电影院。
他们走着看着,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是奇妙的。他们仿佛进入了迷人的仙境,一个个都变得像贪玩的孩子;就连那个急于找到住处安下身来的邓久宽,也不知不觉地观赏起新鲜的东西,咧着嘴笑。
高大泉带头朝前走,常常借问路的机会,向人家请教一些新问题。他问一个女同志,旁边的一片新房是什么部门。那个女同志告诉他:是新建的纺织厂,完全机械化;从农村运来的棉花,从这个门口放进去,你到另一个门口去等吧,出来的东西,不仅织成了布,还印上了各种各样的花色图案。高大泉听了又惊又喜。他从小就看着娘坐在油灯下,摇着纺车子,一条线一条线地纺出来,再蹬着笨重的木机子,“咣当、咣当”,一截一截地把那粗糙的土布织出来;那木梭子在线坯子里来回穿动,编织下多少叹息和眼泪呀!如今他听到这样一个近代化的工厂就要落成,怎么会不觉得新鲜呢?在一个重建的面粉厂门口,又听一个老人告诉他们:这个厂的机器也是新式的,从农村运来的小麦,不用筛,不用簸,只要往机器这头一倒,另一头就给你磨好了,麸子是麸子,面粉是面粉,还给你装上袋子,用线缝上口袋嘴儿。高大泉从小跟着大人抱着棍子,推碾使磨,“吱吜吜”,“吱吜吜”,转了一圈又一圈,头转昏了,腿走酸了,才能把那粮食粒儿变成面;那碾磨的四周,是庄稼人永也走不完的黑道儿。如今他听到这样一个机械化的工厂要出现,怎么会不感到惊奇呢?
最后,他们终于看到了长长的古城墙,看到了高高的大水塔,以及天空中滚滚的浓烟,地下横卧着的铁轨。
一名年轻威武的解放军战士站在一个用木板钉成的岗楼里边。他看了高大泉递过去的介绍信之后,笑着点点头,又钻进岗楼,拨着电话机,跟里边讲了一阵子话,回头告诉他们等一会儿,装卸队有人来接他们。
高大泉他们在岗楼前边等候,怀着兴奋的心情观看着这个新的环境。只见一片旧的站房,墙壁上都刷了一层红土子;旁边一些低矮的小屋,可能是工人的宿舍,也像刚刚修理过,有的房顶上还像打了补丁似地压着油毡;另外几座新盖起来的红顶的新房,还没有安装窗户,露风的地方用草帘子和木板子挡着。站台上堆积着小山似的黑煤和砂石,排列着好多装了木箱子或捆着稻草的货物。
两辆大卡车拉着木材,呼隆呼隆地从里边冲出来。接着,又有两辆拉着装得鼓鼓的布袋子,从外边跑进去。黄土的烟尘飞腾着,半晌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一个壮壮实实的工人,跑步来到门口。他穿着工作服,油渍上面又挂满了泥水,泥水冻了冰,迈步的时候,裤脚哗哗啦啦直响。他拉住高大泉的手,很高兴地连声说:“农民兄弟,欢迎你们来支援我们哪。我姓马,装卸队的。往后,咱们就在一块儿干革命啦。快到宿舍暖和暖和吧。”他说着,就要替这几个农民背行李卷。大家推推让让,谁也不肯放手。
邓久宽凑过来问:“同志,有我们住的地方吗?”
工人说:“早准备下了,就是不太好。”
邓久宽这才放下心:“啥好不好的,只要有个背风的地方就行啊!”
从打决定到北京来,周永振就产生一种小小的担心,这会儿,也忍不住问那个工人:“我们这些笨手笨脚的庄稼人,到这火车站上能干吗?”
工人笑笑说:“笨与不笨,得分时候。过去当奴隶,给资本家、地主干,不笨也得装笨,不松也得装松;如今当了主人,我们工农最巧、最棒。我们用一锄一锤,像描云子绣花那样,能把新中国建设成世界上最新最美的国家。至于说你们在车站能干不能干,只要有爱国的热心,没有三天的外行。”
周永振说:“热心我们都有。到这儿来了,决不会白吃饭,瞎添乱。”
他们边走边说,经过一片好像是刚推倒旧建筑物的场地。许多男男女女,其中还有一些小孩子,正在那儿挥锹舞镐,比着劲儿奔忙着:有的正拆着一堵半截儿砖墙,有的往远处抬着砖石瓦块。虽是十冬腊月,一群青年工人却光着膀子在那里刨着一个破碉堡底座。另外几个工人,每人手里拿着一根绳子,从一个大坑里往上拉一棵放倒的洋槐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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