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泉水清清》
(2)
未完待
两个人争论一路没结果,到社委会上,王全礼正要提打机井的计划,不料想,刘炳志抢先发言,把开渠的打算全盘端了出来,大伙儿一讨论,立刻通过。王全礼顾全面子,当场没说什么,可是他的心里又气又急。幸亏县水利科派来技术员帮助测量,旁的作业区也抽调劳力支援,很快就把渠开成了,引来一小股泉水,他那悬着的心才落了地。水引上来了,有了吃水,还开了二百亩水田,为这事儿,县委通报表扬了刘炳志。这一次刘炳志受到夸奖,王全礼破例的没有高兴,心里反而有些不痛快。
后来,公社又决定在响水铺办一个粮食加工厂,以便给社员、饲养场、附近的几所中学和机关加工粮食,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王全礼和刘炳志。接过工作,王全礼就在心里暗暗地打好主意,要在办工厂这件事情上显一显本领。那几天,他果真干得挺欢腾,亲自测量厂基,还亲自到砖瓦窑订砖瓦,到木材厂订木料。刚下过雨没法骑车子,他就用两条腿走到县城,找到在机械供应站工作的女婿订机器。当时,社社都搞工业,机器很紧张,仅存一部可以当动力的柴油机,是刚从展览会拉回来的展览品,几个社干部红着眼睛要;王全礼到了那儿,公的私的两加料来那么一套,才把机器抢到手里;来回跑了几十里,回到家没有喘口气,就到响水铺找刘炳志,见面就大声喊起来:
“派人拉机器吧,越快越好,迟一步准得让人家拉去。不是我去呀,旁的人真捞不到手哩!”
想不到,刘炳志这回照旧又给他一杠子:“眼下用机器的地方多,还是先让别人用吧。我们这边有了水,可以试试搞水力加工厂,您说好不好?”
王全礼立刻把脸一沉:“你呀,真是糊涂。没有机器叫什么工厂?开那么一条小水沟,够吃的就不错,谁能保证春旱的时候不干了底?快别异想天开了。”
刘炳志说:“那年我到房山参观水利,人家那边就有了水碾子、水磨。比起来,那边的水也不比咱们这边大多少……”
一个一口咬定不行不行,一个一口咬定能行,一直争论到公社党委会,党委和社委讨论两个方案,偏偏又通过了刘炳志的意见。
这样一来,王全礼可动了肝火。打机井和开泉水那件事,王全礼不痛快,倒没有十分动心。他当时批评刘炳志太莽撞,不该不听他的话。如今,事情连成了一串,他不能不更多地想一想了。自从搞互助组那会儿,王全礼就负责响水铺的工作。解放前后,响水铺的老党员、老干部,参军的、脱产的、南下的,差不多都走光了,村里工作很难开展,王全礼第一个发现刘炳志这个人材。这几年,处处抬举他、推崇他、帮助他,不是王全礼,你会有今天吗?老实讲,王全礼之所以这般器重刘炳志,主要还是因为刘炳志尊敬他、肯听他的话。如今,他的羽毛丰满了,翅膀硬了,越来越不把王全礼放在眼里了……他思前想后,不由得大吃一惊:“他怀上野心了,要拿我王全礼当爬墙的梯子!不然,他为什么处处跟我作对,设法拆我的台呢?”他想到这里,一股子怒火冲了上来,牙痛的老病根又犯了,躺在家里,好几天没有到响水铺去。
办工厂的消息,片片断断地传到王全礼的耳朵里。他听说,刘炳志跟一个木匠在渠边折腾了十几天,没搞出一点名堂来;他作为领导,作为负责办这个工厂的人,总是在家里躺着是不妙的。他自言自语:“这中间的婆婆最难当呵!你刘炳志哪里知道,干成功了,功劳记在你的帐上,犯了错误,我王全礼要替你兜着哇!”
这一天,王全礼实在呆不住了,一心想看看刘炳志搞成什么样子,就强打精神,来到工地上。
二
刘炳志是一个彪悍的小伙子。他长的中等身材,肩宽膀阔,腿壮胳膊粗;一张长方形的脸,黑红黑红的皮肤,眼睛不太大,却很有精神;厚厚的嘴唇,下排牙齿中间,小时候爬山跌掉了一颗,这不仅没有给他添上半点丑陋,反而更增加了他那淳厚、坚强的色调。他是个穷人家的后代,七岁就开始给地主放牛、打草,连学校的门口都没有登过。他心地聪明,有一种好学的精神,当他还是个只字不识的白丁的时候,就跟庙里的老道学会一手好珠算。
一九四八年刘炳志参加第一次远征担架,给县委书记(当时是担架团政委)当了半年警卫员。有一次,这位县委书记为了抢救伤员,自己肩上负了重伤,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还挣扎着跟刘炳志把一个伤兵抢出火线。那会儿,大部队已经撤走了,敌人把他们卡在一条山沟,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就钻进一个小山洞躲避。洞里黑乎乎,洞外炮火纷飞,身边是两个负了重伤的病员,袋子里只有一把炒米,连一滴水也没有……年幼的刘炳志,忍不住啼哭起来。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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