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前进旅店》

（4）

老支书一转身，跨到路边上，一弯腰，抓起一把白薯秧子。嫩生生的叶蔓揽在他的怀里；那梗子粗粗壮壮，好像是铅条：“小王，你看看。”

王队长过来看看：“顶壮实的。”

老支书说：“再往下瞧。”

王队长又瞧瞧：“根下呀？”

老支书扳了扳白薯的根部：“你瞧，还嫩吧？”

王队长说：“正发个儿。”

老支书说：“对啦。白薯是立秋前长蔓，立秋后长块儿。这会儿正是长块的时候。你说，要是再翻它一遍秧，让它把块儿长大点儿，行不行？”

王队长想想说：“行。”

老支书点点头：“对。你算算，一埯子多长一两白薯，咱们队是三百二十亩，你说还得增产多少斤？”

王队长笑了：“那可海了。”

老支书说：“对，海啦！”

王队长也开动了脑筋，走一截儿，忽然说：“老支书，让您这一说，可把我说亮堂了。我看哪，不光翻一遍秧子，还得再浇一回水。”

老支书马上拥护：“妙！”

王队长说：“回去利用晌午开个社员会，让大伙儿出出点子，他们的窍门可多啦。再大拼一回吧！”

东山边闪起彩霞，霞光万道染红了天空。

村庄里响起鸡鸣，千声百声响彻了田野。

老支书迈开矫健的大步朝前走。

李队长追上来说：“老支书，您先别论这个，说说为什么叫前进旅店呀？”

老支书说：“豆地也可以挖挖潜力。”

王队长追上来说：“老支书，别的事儿一会儿再说，讲讲第二个原因到底是什么？”

老支书说：“菜园子里也可以找找窍门儿。”

两个年轻人急了：“嗨，老支书，您怎么光打岔呀？”

老支书停了停，看看两个人，很认真地说：“没打岔，赶快回家，趁早饭前开个队委会。收成还没定局，咱们商量商量：怎么再鼓一把劲儿，再多夺一成收获。”

两个年轻人急切地要求他把第二个原因揭晓。

老支书说：“我刚才已经跟你们讲了呀。”

两个年轻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老支书放怀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奔放有力的笑声把一切都惊醒了。

                                 一九六四年五月二十八日改于西山

发表在《北京晚报》1963年7月13日、《收获》1964年第5期。收入《老支书的传闻》、《浩然全集》第16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