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之《小山下,小河旁》(17)
(2020-07-28 09:2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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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中篇小说之
《小山下,小河旁》
(17)
老郭雨没办法,只好跟着走。到了没有菜摊、人也不那么拥挤的地方,他刚要紧迈一步拽住侄子,忽见一个青年妇女推着一辆自行车,东张西望地急步地走过来,前车轱辘一下子撞到侄子的大腿上。
郭少清的裤子被撞脏了,大腿给撞疼了,忍不住地皱眉头、咧嘴巴,没好气地看着那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青年妇女连声道歉,同时大口地喘气;把郭少清打量一眼,忽然说,“同志,求求你,把这自行车替我推到不碍事的地方。……”
郭少清没把她的话听明白,更没弄清是啥意思,那个青年妇女已经把自行车把往他怀里一推,她自己松开了手。郭少清见她丢下自行车要走,着慌地问:“哎,哎,你这是要干什么?”
“追个坏人!”青年妇女眼睛盯着自由市场的那边,回答郭少清这么一句同样没头没脑的话,顾不上再说下去,就急步地走进了稠密的人群里。
莫名其妙的郭少清对莫名其妙的叔叔说:“您看着这车子,等我。我追上她问问到底咋回事儿。”不容叔叔答话,他也钻进人流里。
十点钟左右,正是集市的高潮阶段,只见增人,不见减人;所以特别拥挤。加上冬天寒冷人们都穿得厚,动作笨,如果谁要不愿意跟随后边慢慢挪动,而想超过别人到前边去,那可实在困难。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怕失了群而联络同行伙伴的呼喊声,汇集成一片巨大的、没有节奏、没有间歇的轰响,震得人们耳鼓发疼。这气氛越发让心急的人满心起急冒火。
郭少清用力地挤了一截子,脑门儿上就冒了汗,摘下棉帽子,留着寸头的脑袋活像揭开笼屉盖的大馒头,腾腾地冒热气。他在人和人中间寻找着缝隙,或斜起身子,或歪着膀子,一寸一寸地缓缓行进。他同时还不停地提起脚后跟,伸长脖子扬起头,盯住那个一会儿在人流中出现,一会儿又被攒动的人头淹没的青年妇女。刚才,他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个青年妇女的面孔。只记住她头发黑黑的,脸蛋红红的;上身跟他一样,也穿着一件套在棉袄外边的男式绿军装。这一点标志,可管了大用,虽然没有追赶上她,也没有失掉“联络信号”。郭少清心里的疑团越系越大,好奇心也越来越强烈:那个青年妇女到底是干什么的?她追赶的到底是什么人?
青年妇女像一条泥鳅,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最后从自由市场的那一端钻出。她绕过一片停放着的各种车辆和吃料、打盹儿的骡马驴牛,朝着野外的一片树林子飞奔。
到了此时此地,也就是没有任何遮挡的地方,郭少清才看见,在青年妇女的前面,果然有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细高个儿,水蛇腰,穿一件蓝咔叽面的棉大衣,没系纽扣,大敞着怀;由于不顾命的奔跑,大衣襟朝两边张开,很紧张地抖动。那男人还挎着一个黑人造革的兜子,伴随着他的脚步起落,敲鼓似的拍打他的屁股。
不一会儿,那个男人和那个青年妇女,先后脚地冲进树林子里,好似被一团黑烟裹住,再不见踪影。
燕山镇并不紧靠着山,倒是挨着一条河。二十年前,全县人出钱出力,在上游的山谷里修了个大水库,这条本来就属于走洪水的季节性的河流便彻底地干涸了。遗留下来的河床子,多是砂石,极少泥土。县里和公社领导们,几次企图“大干快上”地把它改造成良田。只是因为资金不充裕,上的快,下来的也快,一直没让人遂心如愿。倒是那一年从北京来了几批“拉练”的机关干部和学生,跟镇子上的青年、儿童结成伙,在河床子上栽了一些树木,好歹地长了起来。没有值钱的东西,都是小叶杨和紫穗槐间杂丛生。面积不算小,方圆有二三里路。这树林子不靠大道,也不临近村庄。一个青年妇女,穷追不舍地跟一个男人进到里边,实在太危险,如果那男人急了眼,反扑过来,会闹出人命的!
郭少清想到这儿,越发觉得事态严重,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他急忙跟上,也深入到树林子里边。
严寒的冬季,树上没有叶子。它们用繁密的枝杈搭成棚、编成壁,既阻碍人们的脚步,也封闭人的视线;对面走,或着并行,树这边的人也看不着树那边的人。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扑通、扑通”的脚步声,以及树枝子刮扯衣服的“唏哩哗啦”的响声,能够让人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那个青年妇女猛喊一声:“坏蛋,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哎哟!哎哟!”接着是男人的沙哑嗓门儿的呻吟。
“你,你,你站住不?”青年妇女又喘着粗气喊一声。
“你,你,你撒开手呀!”那男人同样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着话。
郭少清赶紧弯腰钻过一根树杈子,扒开一片树枝子,终于看到两个人,看到他们的奇怪动作姿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