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金河水》
(4)
连续三天,每当夜静更深,人们都甜甜地睡熟的时候,我就能隐隐地听到,从伙房那边,不断地传来乒乒乓乓的砍木声。这声音响在我的心里;听着声音,闭上眼,我仿佛看到金河水在挥汗,在微笑……
第四天,两辆别致的小推车,出现在我们驻的这个村子直通工地的小路上。金河水推着一辆,宋桂臣也推着一辆。一路上,社员们向他们两个欢呼、感谢。回来的路上,我碰到他俩。老远就看见,每一辆小车上插着一面小红旗,红旗随着微风飘,在旷野里,是那么耀人眼。我忍不住地朝他大声喊:“老金,祝你成功了!”
到跟前,金河水同志只是向我点点头,露出一点平静的微笑。宋桂臣满面红光,扯开大嗓门跟我喊起来:“喂,这回该给我们写一篇了,我们炊事员该上报了吧?你有什么说的,这是我们的发明创造!”
就从金河水来到之后,我们这个伙房一天比一天进步,伙食搞的越来越好。粗粮细作,花样翻新。什么丝糕呀,枣糕呀,菜团子呀,小豆米饭呀,疙瘩汤呀……每天都有新鲜花样。炊事员的服务态度也大为改观。过去社员们下工回来,洗脸、洗脚用热水,常常不够用;现在,你一到家,满缸、满锅的热水早就准备齐全。夜晚到伙房去吃饭,随时随地都有人热情地照顾你,哪怕是过了夜晚十二点,也不会没饭吃。社员们非常感谢炊事员同志的努力,表扬的大字报贴满了院子。
有一天,我到伙房去喝开水,见宋桂臣正跟党总支书记嚷嚷什么,听了听,原来是为烧柴的事情。
宋桂臣气呼呼地说:“支书,您看看,就是那边一小堆了,还能烧几天?我给各大队写了几封信,叫他们赶快送柴禾来,他们答应的倒满好,说是很快就给送来。可到今天,连一根柴禾毛也没见到哇。您得赶快给公社写封火急火急的信,叫他们立刻派车派人。”
老书记说:“好吧,我马上就跟队长们商量一下。眼下柴禾不够,我们自己也想想办法。”
宋桂臣还是愤愤不平地说:“家里的人真是官僚主义。社员们到这儿,不是住老丈人家来了,大家拚死拚活地干,粮草保证不了还行?”
我们这个水库,是几个公社联合举办的小型水库,经费是各社按受益大小合理分摊,民办公助。过去烧柴的问题,是这样解决的:工地出钱,向附近的生产队买山柴烧。如今,这边的村子搞起了热火朝天的积肥运动,没有人上山打柴了,所以工地伙房买柴禾就作了大难。
宋桂臣正向老书记嚷嚷的当儿,金河水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稍微站了一会儿,就一拐一拐地走了过来。他满脸汗水,腰间束着围裙,两只手湿漉漉的,看样子正在忙着做饭。
金河水直截了当地对老书记说:“我看,还是不要再写信催吧。这边搞积肥运动,咱公社也一定正搞积肥运动……”
宋桂臣抢上来说:“不催?这儿买不到,公社再不送,难道烧我们的大腿不成?”
金河水说:“我们能够想办法解决,就尽量想,为什么一定要向社里伸手?昨天下午我到南山坡上转了一圈,那边山柴多得很。如果社员们晚上收工回来,少休息一会儿,到山上割山草,就是割一个小时,也够我们烧十天、半月的。咱们发动一下群众……”
宋桂臣不等金河水说完,就连连摇头,接过话头说:“老金哪,事情可不能说的那么轻巧哇。大家在工地上干了一天啦,再到山上去割柴禾,人家对我们没意见?”
老书记变得非常高兴,两只充满赞佩的眼睛望着金河水的脸,深思一下,果断地说:“咱们马上开个小会,把老金提的建议讨论讨论。”
他们三个一齐走进屋子里,我没有跟去,就端了水,回到宿舍。
傍晚,社员们收工回来,集中在食堂院子里吃饭。大院子里,围了一圈一圈的人,有说有笑,非常热闹。
这时候,老书记走到院子中间,向吃饭的社员们大声地说:“同志们,有个事儿,要跟大伙儿商量商量。”
喧闹的院子立刻静了下来。于是,他讲了缺柴的情况,讲完之后,说:“南边山坡上,山柴多得很,又高又密,最高的能没了人,一会儿就能割一大捆。如果大家伙鼓鼓干劲,晚上收工回来割上一个小时,就够我们烧十来天。这样,我们自己把烧柴的问题解决了,就不用让公社动人动马来送了。”
老书记的话音一落,社员们就骚动起来,有的拍手,有的叫好。
“干,干,一个小时算什么,半夜不睡都行!”
“同意这个办法,这点困难还克服不了?”
不晓得宋桂臣在什么时候钻到人群里来的,下午那种沮丧、气恼的样子不见了,又变得满面红光。他摇摆着手,笑呵呵地说:“这个建议不错吧?这是一举两得。不用买柴烧,为公社节省了开支;不用社里送柴禾,又为公社节省了人力。另外,也算支援了积肥运动。你们说对不对?”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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