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浩然中篇小说之《碧草岩上吹来的风》（6）
(2019-10-09 09: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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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中篇小说之
《碧草岩上吹来的风》
（6）
牛新田木头棍子似地立在原地，不能动一动，就连两只惊恐万状的眼睛，也不会眨巴了。
女青年仍旧在哭泣：“那几年我侍候病人，照顾妹妹，书没念好，没有文化，没有后门找到工作，家务事儿把我给拴住了，地里的活把我给压住了，我注定飞不出山圈圈。可我有我的人格，有我的追求。我想像别的女的，别的人那样过过遂心的日子，不能像头牲口，只要给钱，我就随便跟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走。我爸爸硬说那边的人家好，非逼着答应。人家好不好的，是用别人的尺子量的，不是我用我的眼睛瞅准的。人家好就行？会傻出力气傻干活就行？我要嫁个可我心的，有本事能创建好日子的男人。我怎么说，我爸爸都不听，他背着我使了人家的钱。就是我刚才不小心丢掉的那笔钱。钱都丢了，我拿啥退还人家？退不回钱去，我就得违心地嫁一个我不愿意嫁的男人，我这一辈子可咋过？大叔，大叔，您可怜可怜我，救救我吧！”
“哎呀呀，这可是咋闹的哟！”牛新田憋了半晌，听到女青年说清了事情的原委，终于吐出了声音，“姑娘，跟你说，我果真在那块石头旁边拾到一个钱包，红色的……”
“就是我丢的那个！”
“可它让人家先认去了……”
“谁？你说，他是谁？”
“一个给媳妇开刀动手术，等着上医院生孩子的人拿上钱包就走了，肯定再也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你骗我！你骗我！”
“姑娘啊，你去打听打听，我长这么大说过瞎话骗过人没有？我要是不安好心，昧你一分一厘，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就让晴天打雷，把我活活地劈死！”
杨春苗在跺脚顿足、起誓发愿的牛新田的脸上注视片刻，从那淳朴厚道的脸上相信了事实之后，就像从胸膛里喷射出一声“哇”的嚎叫，不由自己地瘫坐在石头上。
牛新田见此光景更加慌了神，凑在跟前，弯下腰，一连声地劝解：“别这样，别这样，有啥话你慢慢地说……”
“你把我害得这么苦，我还有啥可说的呀！”杨春苗两只手使劲儿捂着脸，泪水从手指缝溢出来，“那一家还没有把彩礼钱送齐，我就从我爸爸的柜子里把先送来的一半钱偷出来。今儿个约了我的姑夫，让他陪着我暗地里把钱退回去，从脖子上切断这根绳子。谁料想钱还没有送到，半路上就丢了。我爸爸要是知道这件事儿，不得翻了天哪！”
牛新田插一句：“你爸爸不顾你心里好受不好受，不光包办婚姻，还强迫，让他自作自受。怨谁？”
杨春苗摇着头说：“不，不，我爸爸是个好人，都是让向钱看的风给吹糊涂了。他爱面子，讲义气。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儿，就算他退了这桩婚事，他也得还人家彩礼钱。这不又往他身上背的债上面再压分量吗？我爸爸高血压，要是急出个好歹来，我那两个没成人的妹妹可咋上学？咋活着？我那瘫在炕上的妈可咋熬？”
牛新田听着听着又插一句：“姑娘，你不知道买卖婚姻是违法的？钱丢了，政府准得给免掉，判你不还。”
杨春苗更用力地摇着头说：“不行，不行，这么办太缺德。男的那边人不是那号坑国家、害百姓挣黑心钱发了财的。他们是靠劳动，靠勤俭挣钱、攒钱的。听说那些彩礼钱是亲戚朋友给凑的，很难。他们也是因为儿子说不上媳妇，没别的路子好走，给逼的。哪能让人家遭殃呢？”
“这话说得通情达理。姑娘你是个好心肠的人。”牛新田对杨春苗竖竖大拇指，同时又暗自怨自己没有人家姑娘想事情想得周到想得高。由于这件预料不到的事儿闹得他很激动，很别扭，见到杨春苗这份精神，倒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情一冷静，从“当事者迷”里边跳出，又来了他往时的聪明气儿，于是在心里拿定一个主意之后，就挺细致地盘问，“姑娘，你告诉我，你那个装着钱的钱包，是用什么布料做的？”
杨春苗移开捂着脸的两只手，重又看看牛新田，回答说：“那钱包不是拿布缝的，是我用红色的尼龙丝编的，上边还有个不锈钢的拉锁。”
“不错，是这样的。里边总共装着多少钱呢？”
“整五百块。”
“这你就不用哭，也不用愁了。这笔钱，全包在我身上，我赔。”
杨春苗惊疑地扬起脸。
牛新田把一只手背到身后，从蓝色混纺裤子兜里掏出自己装在旧信封、稍微带点体温汗气的钱；抽出来，抖落着说：“真对不起，眼下我只有这三百块，差二百块，事后我一定尽快地给补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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