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有关创作杂文之

《怀胎，不只十个月》

 ——漫谈《山水情》的酝酿过程

（4）

 五

    标志着*化大革命结束的粉碎“四人帮”的奇迹出现。别人欢欣鼓舞，我也兴奋异常；别人举杯祝贺，我也开怀畅饮；别的作家热烈地欢呼和书写我们党和民族又得到一个“英明领袖”，我也这样认为……

    我觉得自己被裹挟着打了几年乱仗，耽误了好多时间，可该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写点东西了。党和国*家的政治生活一切照原样进行，我自然也没有另作打算的必要，仍想按部就班地走自己走熟了的路：接着写没有完成的《金光大道》的续篇。

    然而，生活自有其轨道，不是哪个人可以安排得了的。人们在欢庆胜利之余，开始回顾和重新评价走过的路，开始展望和憧憬未来的路，各种思想活跃起来。文艺界里有几位闻风而动，对我过去，也就是在动乱期间的行为提出非议；从窃窃私语，到一年以后由南方一家地方刊物发难、北方一家地方报纸呼应，对我的一些作品和创作道路进行批判。

    老实说，我想不通，因为他们的做法仍是“左”的一套，仍是以“整人”为出发点。但是，归根到底我要感谢他们。他们的当头一棒，起到一点“歪打正着”的作用，把我给打清醒了——从听到非议之后，我就渐渐地清醒起来，感到自己走过的道路并非笔直无弯，并非正确无误，并非像“圣水”那么干净无尘；意识到再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不行了。随着人们解放思想的新潮流，我摆脱开那几个人的纠缠，也努力于切实地解放自己的思想，不甘做僵化守旧而停步不前的人。

    一九七七年年一月七日，对我还只有窃窃非议，而没有杀气腾腾的大批判的时候，我写完悼念周恩*来总*理逝世一周年的长篇朗颂诗《丰碑颂》之后，便带上行李，回到我的“生活根据地”，跟那里的农民和基层干*部一起“反省过去，思考未来”。就个人来说，我要重新认识历史，重新认识生活，重新认识文学，重新认识自己。通过这样的重新认识，凡是过去做对了的，就坚持在今后做下去；凡是做错了的，就毫不犹豫地改正，学习新的、正确的做法。我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山水情》，就是这场“反省过去、思考未来”，即“四个重新认识”的头一个成果。

    当时，我投奔的第一个县是北京远郊区密云。我参加了县*委召开全县群英大会的筹备工作。我到公社，到大队，跟干*部和社员一起，以“反省过去、思考未来”的主导思想，帮他们总结经验、选*举代*表。回到县里我亲自写大会报告、总结。我还以个人名义，把北京郊区五个县的和市内的十多位写农村题材的业余作者请到密云，跟密云的业余作者一起给代*表中的优秀分子写传。……

    这一天夜间，我忽然想起二十多年前在山西省潞安县访问地富分子和地富子女的那件事。那一次给予我、并深深刻印在脑海的认识观念，鼓起我一股子政治热情，这热情指使我立刻找县*委的领*导同志提建议：这次群英会应当选几位在革命事业上有突出成绩的地富家庭出身的子女当代*表。县*委接受了我的意见，立刻布置下去，选了三名这样的代*表。我很高兴，但觉得声势还不够。在安排大会发言人选的时候，我又建议让一位地富家庭出身的代*表作典型发言。这种登台发言，在当时来说礼遇是相当高的，这明确表示县*委要树什么旗帜的问题。所以他们有些犹豫，怕担风险。我一再做说服工作，并说，我亲自帮那位代表准备发言稿子，我把关，出了问题我兜着。……

    一位在培育农作物优良品种方面有成绩的地主家庭出身的青年被群众选为代*表。他的大会发言收到极好的效果。在县*委书*记的总结报告稿上，我加上一段文字，表彰这青年所在公社、大队的党*组织执行党的阶级政策有功。这更坚定了他们的信心。大会结束以后，那青年被调到公社，搞起指导全社推广良种的工作。这是一九七七年春天的事。差不多两年以后，中*央发出给被改造好的地富分子摘帽子的指示，这位青年被吸收入*党，提升为公社副主*任。这消息使我大受鼓舞。当时我想：如果全国上下都能按照正确的阶级政策，实事求是地办事情，得解放多少有用之才？得创造多少财富？

    反省、回顾历史的经验，对的就坚持，坚持就是胜利；错的就改正，改正也是胜利。我亲自参与了这样的反省与回顾的实践，也亲自参与了这样坚持与改正的实践，使我那个怀在腹中二十多年的认识观念，以及因这样认识观念对社会生活素材的积累所形成的“胎儿”，无疑地又进一步壮大和丰富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