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队长的女儿》
(3)
老队长好象完成了任务,变得异常轻松,对我说:“看,天快黑了,咱们吃饭吧。”
我仍是不放心地问他:“社员穿棉衣的问题,这样一说就算解决了吗?”
老队长泰然地说:“解决了,只要小蓉答应下来的事情,就一定能办到。”
晚饭前开了一个干部会,我传达了县委最近的指示精神,干部们具体地讨论了冬季生产和生活安排。散会之后,我一转身不见了队长,到处找不到他,就又折回技术研究室。这边,院子里挤满了男女青年,月光之下,一个个都显得庄严、热烈。傅玉蓉正站在人群中间讲话。老队长坐在旁边的一只凳子上,笑眯眯地望着女儿,仔细地听着,间或在旁边插一句话,象是提醒女儿,又象是作补充给众人听。我见会场秩序很好,怕贸然进去打搅了他们,就悄悄地离开了。
夜晚,老队长要去看守打谷场,安排我住在他自己睡的床上,心里有些不塌实。
干部会上,顺利地通过了购买缝纫机的决议,就得作为一个任务去完成了。可是,我总感到队长和干部对傅玉蓉这个年纪轻轻的中学生有些相信的过份。我刚来,具体情况了解的少,不便过急地把这个意思表示出来。
秋夜清凉、肃静,我坐在床边上,一面吸烟,一面等候,想再对傅玉蓉仔细地叮咛一遍,却很久不见这姑娘的影子。直到我打算睡下,她才象一阵风似地刮进屋子里。
她带进一股清凉,一股草香,满脸挂着晨露一般的汗珠,发辫上沾着草籽儿。进门来就闪动着两只长睫毛的眼睛向我笑笑。
我当她又是打淀粉原料去了。
她说;“不是,我打前哨,到打鼓山里找找草场——公社繁殖场大量收购野生饲草。我们团员和青年刚才开大会通过了决议,要上山打草卖。打五千斤草的钱就够买一架缝纫机,不跟队里要一个子儿。”
我听了这话,心里真高兴,止不住夸奖道:“你真不简单,想出这样的好办法。”
姑娘调皮地一笑,打个手势,止住我的话说:“嘿,你把对象表扬错了。这办法根本就不是我想的。我接受了任务之后,就找团里边的几个干部商量,打算动员青年们投资凑够不足的那一半钱。跟我爹一说,我爹不同意我们这个打算。他说办事情不能靠大伙掏腰包,指示我们另想一个无中生有的办法。我刚要噘嘴,他批评我说:‘你们没有办法,不能召集青年们开个会,让大家出出主意吗?’青年们一开会,这个提一条,那个提一件,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想出这个卖草凑钱的办法。你不用表扬我,我是听队长话办事的呀。”她敲梆子似的说着,透露出无比的兴奋和喜悦。
我问她:“你们打草卖钱买缝纫机,是算投资呢?还是记工分?”
她愕然道:“哟,这个还没讨论呢。”她停了一停,又补充说:“发言的人都没提这个,就作为义务劳动吧。”
我给她建议说:“你们这种热情是很好的,但是如果不执行按劳付酬的原则,恐怕不能发挥全体青年的积极性。劳动报酬问题,还是应该具体讨论一下。”
热情的姑娘,也能虚心地听取别人的意见。她想想,立刻说:“你的意见很好。明天我们上山打草的时候,一定跟大伙研究一下。”
这以后,连续几天,傅玉蓉显得特别忙。她除了带着队伍上打鼓山打草,还抓空领着她的技术小组搞淀粉试验。在我来到的第三天,她们的淀粉试验成功;第四天过午,我正吃饭,老队长一步跨到我的跟前,满面春风地说:“快去看看吧,缝纫机买来了。”
果然,一架崭新的缝纫机停放在技术研究室的院子里。许多男女社员都被这新鲜的物件吸引来,围着看热闹。在毕都这个小山村里,从有人烟那天起,第一次有了这种能代替人手的机器呀!人们品评着,跟他们在山外鄌郚镇成衣局看到的比较着。
忽有一个人问道:“玉蓉,谁会使这机器呀?”
这下可把玉蓉给问住了。
别人也跟着说起来:“是呀,这机器可不是别的玩艺,上边都是号码对号码,没文化的人,不一定能玩得转。”
傅玉蓉两只眼睛盯着机器,愣愣地站了好久,忽地抬起头来看看老队长,老队长也正在以一种探索、鼓励的眼光望着她。她立刻扬起头,挺起胸膛,说:“有机器还愁没人使,抬到屋里去吧——你们谁有布、棉花,旧的翻新也行,我先登记一下。”她说着,从衣袋里掏出钢笔和小本子,热情地等待报数的人。
我站在一边看的很明白,谁也不肯冒这个险。有人向她抱歉似地说:“我的布还没买来,等材料预备齐全了再登记吧。”也有人故意谦让:“我是旧材料,现成;不用忙,先给旁人做吧。”
傅玉蓉很为难,就不客气地揭开说:“你们是怕我把布给你们搞坏呀!”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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