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丁香》

（1）

 一

    小丁香代理五天保管员，就有人对她堆了一肚子意见。

    饲养员董四找队长说：“换个保管员吧，我可受不了她的！”

    生产小组长杨五也找队长说：“吉素村这么多人，合着眼摸，也不该摸到她的身上，快另换一个吧！”

    队长问他们，丁香到底哪些地方有缺点？

    董四把胡子一撅：“不通情理！”

    杨五把眼一瞪：“浑身是刺儿！”

    队长又跟旁的社员征求意见。

    这个说：“思想好，比她爸爸不在以下。”

    那个说：“很积极，干得满不错。”

    同是一个小丁香，有这么说她的，也有那么说她的，到底儿是好是不好？队长心里没底啦！

    前五天，保管员丁大伯要到蓟县城里参加经验交流会，完事还要到天津市参观工厂；连来带去，说不定一个多月才能回来。春耕春种的大忙时节说话就到了，“保管”这一摊子一定得找个可靠的人代管。

    队长到家里找丁大伯商量：“让吴林替您几天行不行啊？”

    丁大伯摆手说：“那孩子爱面子；这种工作，打不开私人情面干不了。”

    队长又说：“那就让杨五接手吧。”

    丁大伯摇摇头：“他倒不怕得罪人，就是干工作没谱，也不细心；保管这个差事，不光要大公无私，还得机灵能干。”

    队长为难了，就说：“您自己点点名吧，您看谁行，咱们就找谁。”

    丁大伯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开口就说：“我看哪，我家丁香就行。”

    丁香是丁大伯的小闺女，去年夏天初中毕业，回村当了社员。前些日子，有人提议让她跟着老会计当个助手，队长还有点儿犹犹豫豫，怕她孩子气干不了；现在丁大伯要把保管这副重担子交给她，更拿不定主意了。

    他问：“丁香行吗？”

    丁大伯满打满包地说：“行，我的闺女，我还不清楚她。”

    队长又钉着问一句：“她干得了？”

    丁大伯郑郑重重地说：“干得了。这半年多，我总是让她在手底下转，帮我干事情，就是为了调理调理她。我看她是把手。趁这个机会，正好让她单身匹马地闯闯。”

    队长觉得丁大伯有远见，也赞成多给年轻人一些锻炼本事的机会；可是总有些不放心，就又说：“整个摊子交给她一个人怕不行吧？”

    没等丁大伯开口，门口外边有人搭了腔：“谁说我不行！”随着声音，一个十五、六岁的闺女一撩门帘子进来了。

    她矮壮的个子，胖乎乎的圆脸，鼓鼻子大眼睛，两根短短的、小刷子似的辫子，朝两边伸着，又生硬地往里弯回来，活象两只山羊犄角。她大概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两只结结实实的小手上，沾着雪白的肥皂沫子。

    她就是丁香。

    丁香往门框上一靠，朝队长说：“您别瞧不起人了，到底能干不能干，咱们试试看，好不好？”

    队长笑着说：“可有一件，要干，就得象个大人似的，用心干。”

    丁香使劲儿一点头：“那当然啦！”

    队长又说：“我要是瞧着你干不了，随时都可以调开你，可不兴犯脾气、闹情绪。”

    丁香又点下头：“听便！”

    就这样，小丁香当了代理保管员。

    开头两天，队长在一旁看着，小丁香真把“保管”这一摊工作支应起来了，就放下心。以后，他到公社开了三天安排春耕生产的会议，没顾上看丁香，不想就出了这么一大堆意见。

    队长不摸真实底细，打算把手上的工作处理一下，跟丁香工作两天，瞧一瞧再说。

    早上，队长正跟老会计在办公室商量事情，丁香妈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

    她着急地说不上话来：“队长，快，快看看去吧，我怎么劝也劝不开。”

    队长莫名其妙地问：“大嫂子，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丁香妈拍着大腿说：“丁香跟人家吵架哪！”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