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秀姑娘》十二
(2019-02-06 1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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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姑娘》
十二
他俩是在去年正式订婚的。
刘明杰请假回来探家,除了看看正养病的父亲两趟(陪着坐一会儿,吃顿饭就离开),其余的时间都在泃河湾度过的。他跟秀秀一天到晚厮守在一起。“感情是培养出来的”这句话,看来是有道理的。秀秀跟刘明杰那一次以特殊关系在一块儿生活了几天,果真有了深厚的感情。他们相爱了。爱情之火曾经把他俩给烧得神魂颠倒。
有一回,秀秀娇滴滴地对刘明杰说:“真是奇怪的事儿,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呢?我怎么也会对你好呢?”
刘明杰说:“小傻瓜,这都不懂?这就叫爱情!”
“你爱我什么呢?”
“首先咱两家门当户对……”
“不对!不对!你爸爸官儿大,我爸爸……”
“得啦,别提我爸爸。”刘明杰皱着眉头说,“我爸爸是个老正统,老保守。他那么好的条件,一句话的事儿,就可以把我妈接到城里,把我们都转成吃商品粮的户口,却一直用‘不搞特殊化’一张挡箭牌挡住我们。害得我妈到死都是农业户口,我们也跟着背黑锅。……”
秀秀说:“我家也是农业户口呀!”
“时代不同了,人的思想都解放了。”刘明杰解释说,“我俩一成亲,我走我爸爸老关系的后门,你沾你爸爸老模范的光,都能有个可心的工作,过上现代化的生活。所以我们俩最般配。”
“那,我要是找不到工作,转不了户口呢?”
“没关系。我工作,你看家、做饭、带孩子。”
“嘻嘻!嘻嘻!”秀秀害羞地笑笑,故意问,“这样的婚姻,你图啥呢?”
“图你温柔、善良的好性格。我敢肯定,你具有一个当妻子的最重要的条件:贤惠和忠实。我早就打定主意要选个像驯服的小猫一样可爱的妻子。”
秀秀从这番话里感受到一种从来未有过的幸福。可是她在情绪的沉醉中忽然问刘明杰:“我要是病了怎么办呢?我们村有一个女孩子,本来可好啦,结婚没几个月就得了痨病。……”
“你不会病的,秀秀。”刘明杰激动地回答她,“你就是病了,就是瘫在炕上不能动,我也会爱你的,秀秀……”
秀秀在县医院的病床上,在心绪大为好转的时候,她想起了她跟未婚夫刘明杰在一起那些日子的一切情景,想起了刘明杰这句最为动听的话,又一次神奇般地给了她力量。同时也使她格外地思念刘明杰。
现在,林英把刘明杰拍来的加急电报送到她手上,她该有多么高兴啊!
九
秀秀把电报看了一遍又一遍,兴奋之余,又解不开“请等”两个字的具体意思。
“废话。”一直充当秀秀的高参的林英把电报瞄一眼,撇了撇嘴唇说,“什么请等,不等着你,还躲开、跑开呀?”
秀秀说:“明杰是个很心细的人,他不会平白无故加上这两个多余的字儿。”
林英思索一下又说:“也许是译报员给译错了字儿,把接字给译成了等字了;实际上是请接。”
秀秀惊慌地说:“这可怎么办呢?”
“好办。不管是哪个字儿,你去接他就是了嘛。”
“我跑到北京去,这么远的路,怕来不及吧?”
“活人让尿憋死?到县汽车总站接呀。”
“不知哪辆车……”
“等呗。早起你就到那儿等,等到哪辆算哪辆,反正他在北京下了火车得坐汽车,不会坐飞机从天上过去。”
秀秀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又流露出犹豫的神色。
如今的农村,尽管在婚姻事情上也讲究“开放”了,但女方的矜持仍然顽强地保持着:整个恋爱过程中,男的必须追女的,女的不能追男的。互相通信本属常事,但女的怎么想男的,男的要不先来信,她宁可憋得哭,也不肯主动先写一个字儿;如果来来往往走动,更是只有男的接送女的,没有女的接送男的那种事儿。
“你如今可不能讲这个老礼儿了。”林英给秀秀出谋献策,“要主动地进攻,要对他加倍的热情,要破格地对他好,笼络住他的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秀秀对“意思”并没有完全理解明白。但她知道林英的主意是为她着想,她应该听从。而且她立即下定决心,听从林英的指点。
“好吧,我去接他。”
“这就对啦,保准有你的好处!”
第二天早起,秀秀胡乱地吃几口饭,跟值班的护士说了一声,就换下病号服装,溜出医院,急忙地赶到西街汽车总站。
汽车站人来人往,五光十色,特别热闹。几个留着长头发的小贩,举着乡下人从没见过的牛仔裤,怪声怪气地吆喝,追赶着年轻的男女推销。摆案子卖食品的,在收录机上安了喇叭,播放着中国人声嘶力竭地唱着外国语的流行歌曲。谁都能猜到那些骑着摩托车放肆地在人群里穿行的,是些很容易就捞到钱的“暴发户”,或者是他们幸运的儿孙们。……
秀秀什么也无暇看一眼,光顾靠着边,躲着摊案、摩托和车辆,一味地往前挤。到了出站口,她四下扫一眼,松口气,这才感到鼻子尖和后背都沁出汗珠儿。
这个县城地处“京门脸子”,距离正南方的工业大城市天津和正东方出产烟煤的唐山都不算太远,有急事办的话,一天时间可以打个来回。而且,公共汽车,是居住在这里的三十多万人出远门的主要交通工具。所以促成车站大、车辆多,流动的旅客一天到晚总像赶庙会那样熙熙攘攘地来往不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