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浩然短篇小说之《春雪》（3）
(2019-01-15 10:3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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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短篇小说之
《春雪》
（3）
我的身旁，随即响起一片喝彩声：
“这个女劁猪的，还有两下子呀！”
“不简单，真叫麻利快！”
听到这些，我的心立刻就平稳地放下了。
闹了半天，这姑娘焦急万状地赶到集市上，是来给农民劁猪的。她手里使用的那一把雪亮的、奇形怪状的小刀子，正是我在汽车上见到过的。平常的一件小事情，倒使我和司机同志害了一场虚惊，耽误了赶路。我忍不住地好笑，觉着自己太过敏，就退出人圈。然而，细一琢磨，系在心里的疙瘩并没有完全解开。姑娘既然是个劁猪的人，搭我们车的时候，脸上为什么流露出那样的神情，嘴里为什么叨咕出那样的话语？真让人猜不清、看不透！
这当儿，我的前边，被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挡住。推车子的人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壮年。他满面红光，披着一件灰色涤卡面、衬着羊皮剪绒里的大衣。我正要从车尾绕过去，耳边又飞来一个粗哑的声音。
这是一个庄稼人打扮的、连腮胡子的半大老头。他的两个胳肘窝分别夹着一只小猪崽子，笑嘻嘻地跟推自行车的壮年人打招呼：“陈同志，您好哇？”
披着皮大衣的人很有风度地冲他点点头：“可以，还算过得去吧。”
“听说下台的那个老局长，又给调回局里来了？”
“哼！这个天下，是我带着同志们打下来的，想从我手里把权夺回去，办不到！放心，凡是保过我、拥护过我的那派人，都会有个位子坐的，还能在下边看热闹？”
“好哇，好哇。多会儿有空，您到我们村里呆几天吧。您还得给我帮帮忙。”
“没问题呀。你那儿子也是有功之人嘛！不就因为搞个妇女，给整下去了？让他直起腰来，有我哪！……哎，你抱着猪干什么？”
“早就该劁了。”
“啊？你想让那个黄毛丫头糟蹋？”
“听说她劁得挺棒。”
“你还不认识她？她就是城里中学那位支部书记的亲胞妹，山沟里的娃娃。查查他们上几代，穷得连有毛的耗子都招不来，哪养过猪呀？”
“听说人家这会儿学问挺高……”
“唉！那是个做梦都想当女专家的疯子，光会出风头的个人主义者！除此以外，他们还有啥真本事！你为了省两个钱，把小猪让她劁死，不是丢得更多了。”
“这，这猪不能再耽误。”
“降福山公社兽医站的黄医生来了。他是我这几年花力量给扶植起来的。人家祖传几代，门里出身，确有真才实学。你快去找他吧。”
“您是领导，我听您的。”
他们两个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走去。
我被他们，特别是那位姓陈的人一篇奇妙的话留住了脚步。这姑娘原来是山沟里的穷人的后代，是一个这样被人看不起的、正在上农业中学的小青年。那么，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赶集走市地来劁猪呢？是为了追求个人的名声，还是为了获取填补家庭生活的收入呢？不论怎么说，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能干这行，敢干这行，就很让人吃惊了。说实在的话，到了这个时候，我倒真的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好奇心。
就在我思考这些问题，抽了一支烟的工夫，停了一阵子的小雪花，又无声无息地飘洒起来。姑娘那边的猪叫声停止了，围着的人稀少了，除去几个空着双手看热闹的妇女和小孩子，几乎只剩下她独自一人。而另一边，右前方一个旧式店铺的厦子下边，却变得格外红火热闹。那里不仅围着许多人，而且有不少人抱着小猪往那儿奔。
我也不由得走过去，挤进人圈里。
这里是另一个劁猪场子。劁猪的男人，三十左右岁，戴着深度的近视眼镜，穿着很讲究的制服；两只手熟练地使用着手术刀，劁完一个猪，抬起头来，很亲切地向蹲在身边的小猪崽的主人微微一笑。
我从停放在一旁的自行车，特别是那件搭在自行车上的黄油布雨衣，认出这个劁猪的人，就是我们走在半途中，被搭车姑娘隔窗户狠狠地盯着的那个人。我又从蹲在他身边的那个庄稼人打扮、连腮胡的半大老头联想到，这个劁猪人，是刚才受到姓陈的人称赞的黄医生。正是由于有姓陈的这样的人物出来捧场，才把顾客从姑娘那边招到他这边来了。他既然是降福山公社的兽医，为什么冒着雪，跑这么远的路程来劁猪呢？是巡回工作，还是推广技术？
连腮胡半大老头挺满意地看看被劁好的小猪，从衣兜里掏出钱来，递给了那位黄医生。
黄医生依然是笑容可掬地接过钱，仔细地数了一遍，又数一遍，脸色忽然沉下来：“老大爷，您这钱，差两毛。”
半大老头连忙赔笑：“啊，对不住，今个不大凑手，等下次再给您补上吧。”
黄医生说：“这可不行。这是技术问题，不是自由市场上买卖烟叶，可以讨价还价的。”
“我没想到这么多钱劁一只呀！”
“没想到，您应当事前声明。等我给您劁完了再说，这不是故意找便宜吗？”
“说实话，我这就多花钱了。反正我就这么多，不行，你说咋办吧？”
“哎，哎，这叫啥话？您太自私自利了吧？”
旁边等着劁猪的人，帮着解劝。有的求兽医少要点儿，有的让连腮胡半大老头多给点儿。可是，双方谁也不肯让步，就僵在那儿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人们背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社员同志们，谁有小猪，赶快抱来，让我给劁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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