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朝霞红似火》

（11）

十一

    丁大川回到指挥所，好不容易把自行车找来，骑上车子，风快地朝红枣村驶去。到村里已交半夜。他擂了几下大门没人应，心急得不能等待，就手搬墙头，脚蹬砖缝，一纵跳进院子里，三步两步跨近窗前，粗壮的手指用力地敲打窗棂：“华珍，华珍，我来了！”

    屋子里有了应声，接着亮起灯光，他的心剧烈地跳起来。金华珍就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他要紧紧地抱住她，向她承认自己的错误，把昨天晚上自己那些混乱的想法全部告诉她。

    门儿吱扭一声打开了，出来的不是金华珍，是金华珍的妈妈。

    老人见是丁大川，一把把他拖进屋，拉起衣角擦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妈，您放心吧，什么力量也不会拆散我们两个，我们往后的日子更会好。”丁大川激动地说，停了停又问：“她到哪儿去了？”

    大娘高兴了，赞叹地点点头，回答说：“她的伤没完全好，还住在医院里，昨天我跟村里人去看过她……”

    丁大川不肯多停，又骑着车子往县城跑来，到县城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陆小青端一盆洗脸水往屋里走，见进来一个愣小伙子，停下来问道：“喂！同志，你有什么事情？”

    “我找金华珍，她在哪儿？”

    “现在还不到会客时间，您在外边等等吧。”

    “我有急事，你让我快见见她吧！”

    这当儿，又从外边走进一个满脸流汗的姑娘，丁大川回头一看是秦玉珠。

    秦玉珠问道：“你怎么才到哇？”

    丁大川说：“我先到红枣村，扑空了，才折到这里！”

    秦玉珠笑了：“你呀，真是个愣头青。你怎么不先打个电话问问呢！”

    这当儿，刚刚起床的金华珍，被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惊动，已经出现在门口。她愣了一下，喊了一声“大川，玉珠”，就大步地跑到他俩跟前。

    丁大川和秦玉珠也一齐迎过来，一个人抱住她一只胳膊，他们互相对望着，千言万语都在这默默无言中彼此领会了。

    秦玉珠兴奋的满面通红，目不转晴地打量着金华珍。昨天，她听了丁大婶那一席假话，真不晓得金华珍要变成什么可怜样子。现在她才看出，金华珍依旧是那么美丽，那么热情，那么结实，谁说她残废？她一边看，一边想，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她向丁大川庆幸地瞟了一眼，复又抱住金华珍，热烈地问道：“华珍姐，你什么时候出院？再有三天就是国庆了，能按着原订的日子办喜事吗？”

    金华珍看看秦玉珠，又看看丁大川，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秦玉珠说：“我跟我姑姑讲了半宿，她可真顽固，真会变戏法儿，差点把我们都变到里边。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就是动不了她的心。要我看哪，你们就到红枣村结婚；她若是不转变，一辈子也不要理她！”

    这时候，邻院一棵大槐树上，响起清脆的钟声。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那满天的朝霞，像火一样地燃烧着。

呵，多么美好的早晨，多么美好的青春！

                       一九五九年一月十一日于北京北门仓

全文完

发表于《文艺红旗》1959年5月号。收入《新春曲》、《朝霞红似火》。编入中国青年出版社1960年3月《朝霞红似火》、《译丛》（香港）2007年68期（英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