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短篇小说之

《菜》

（2）

    会计跑出来喊她：“瑞云，今天晚上排戏，排《山村女货郎》，你当主角。”

    瑞云是个戏迷，爱看又爱演，可是她摇摇头说：“不行，不行，改一天吧，我要回家了。”

    老过磅员迎着喊她：“瑞云，晚上你给我们讲讲国际新闻吧。”

    瑞云是读报员，她爱看时事新闻，也爱给别人讲讲，可是她摇摇头说：“不行，不行，改一天吧，我要回家了。”

    瑞云的心长了小翅膀，扑拉拉地飞到家里去了。她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想干，一心要回家。

    太阳升到一竿子高。瑞云走在庄稼地中间的小路上。金子一般的秋天，到处是诱人的美景。高粱挑着灯笼，谷子甩着钢鞭，玉米捋着黄胡子，大豆棵摇着小铃铛；一片红，一片黄，一切都成熟了。只有白菜地，舒展着碧绿的大叶子，在阳光下，还在直愣愣地生长着。

    想起这些白菜的来历，瑞云的心里更是乐。那时候，瑞云和爸爸，还有好多叔叔，推着小车到邦均那边收菜籽儿。他们挨门挨户地串，一包一包地收上来，推到这边，又一包一包地卖出去。不久，山坡下边就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白菜地。小菜苗齐簌簌地钻出土，放开叶。该是浇水的时候了，瑞云和爸爸又给他们推来井绳、柳罐；该是追肥的时候了，瑞云和爸爸又给他们推来肥田粉。小白菜随风长，转眼变成了大白菜，把地皮全盖住了，变成一片翠绿，像一个个绿色的湖泊。过不了多久，白菜就要收获了，大车拉，小车推，毛驴驮，运到城里、矿山和工厂。那边的人吃上大白菜，更有劲儿搞建设。社员们也会把余下的白菜存在窖里，多会想吃，多会拿，再不用花钱到集上去买了。

    瑞云一边走，一边想，高高兴兴地唱起小曲儿。忽然，身边一阵哗啦响。高粱地里蹿出两个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技术推广站的老刘。

    瑞云站住了，瞧着他们每人顶着一头高粱花子，就问：“爸爸，你没有送货去？”

    爸爸笑着回答：“我下乡访问访问，看大伙儿都缺什么东西，改日咱们好送来呀！”

    瑞云眨巴着眼珠，心里想着主意，就说：“你都听到什么意见了？我也跟你去吧！”

    技术站的老刘说：“你回你的家吧，没你的事。”

    瑞云晃着头说：“还早哩，我跟你们走几个村再回家。我也想听听社员对我们都有什么意见。”

    爸爸说：“好，正有个急事儿。你绕个弯，到吉素送个信儿，就说他们菜地生虫子了。我跟刘大伯到别的村送信去。”

    瑞云一听，吃了一惊，好好的菜，怎么会长虫子呢！她走进菜地，蹲下身，捧着白菜仔细一瞧，见一片菜叶上有了好多小洞洞，上边还爬着几只硬甲的小虫，正狠心地咬菜叶子！看到这里，瑞云的心里一阵痛，一句话也顾不得说，撒开腿就往吉素村跑。

    她跑哇、跑哇，路边的酸枣枝挂住她的裤脚，也顾不得摘一摘，还是往前跑。她进了村子，见队部锁着门，又折回场院。队长正领着社员们整场，准备收庄稼。

    队长就是一个多月前因为没菜籽儿跟瑞云爸爸吵嘴发脾气的那个黑大个。后来，瑞云和爸爸摸黑把菜籽儿给他们送来，他可高兴啦！他拉着爸爸的手，像个小孩子似的，又是笑又是跳，说：“供销社真是公社的好帮手；收了大白菜，你们要领头一功！”从那以后，黑大个队长见了瑞云和爸爸可亲啦。

    黑大个队长见瑞云来了，手里拿着铁锨，迎了过来，笑眯眯地问：“瑞云，打扮得这么漂亮呵！你爸爸呢？怎么没有推车子？”

    瑞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休假，没，没给你们送东西来……”急得她都说不上话来了。

    队长见瑞云满脸的汗，怪着急的样子，就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瑞云这才把话说出口：“队长，可不得了啦，你们村南菜地长了虫子！”

    “不会吧？昨天晌午我们挨块检查的，一个虫子也没见呀！”

    “是真的！虫子长得可快啦！正咬菜叶子，我亲眼看见的，快打药吧！”

    队长也急了。他扔下铁锨，就往地里跑；跑出村口，偶一回头，见瑞云跟来了，就说：“谢谢你送信儿，你就不用来了。”

    瑞云没言语，反而跑到队长前边去了。现在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心里边就是大白菜。大白菜长到这节上多不容易呀！要是让虫子吃光，城市、工厂吃不到菜了，社员们也吃不上菜了，一个多月的心血、汗水全白搭了。

    队长跑到地里一看，脸上立刻冒了汗珠子。虫子发展的这么快，不赶紧消灭，一天一夜就会把满地的菜叶都吃秃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