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有关创作杂文《〈青山作证〉序》
(2017-08-30 11: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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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然有关创作杂文
《〈青山作证〉序》
我对杨剑嵘同志和他写的这本书都不熟悉,但是愿意说上几句话。
《中国文化报》的一位朋友,把我深入生活的地址准确无误地告诉了他,他便由他的一位战友陪同,赶到河北省三河县。到那里才得知,我在头一天被召到京郊参加一个学习会。他们又跟踪通县,几经周折,终于在通州宾馆找到了我。
站在我面前的是两名被雨水淋湿戎装的年轻军人。年岁稍大的自我介绍名叫杨剑嵘,急不可待而又兴奋、诚恳的说:“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从小就喜欢你的小说,决心走文学道路。这次出版第一本书,请你一定给作个序;知道你太忙,写几百字也行……”
这境,这情,使我理解了他,同时立即联想起许多熟悉的面孔:农家子弟,没人诱导就自发地迷恋上写作;把文学殿堂看得非常圣洁,把戴着作家头衔的人看得格外高尚,于是不顾一切地朝着圣洁处攀登和往高尚者身旁靠拢;为达到目的,可以付出一切,辛苦劳碌更不在话下;当天真的、理想化的心态碰了钉子之后,又会使他们生发出无限的迷惘,甚至破灭感。此时此地,这位陌生的青年作者已经找到我的头上,由我向他证实那“圣洁”那“高尚”是可以实现还是根本办不到。我拿定主意:起码不让他从我这里开始有可能生发迷惘和破灭感。于是,平等地以热相待,以诚相见,当晚留他们住在宾馆,次日又请了假,跟他们坐在一起,自由自在地聊了半天。这样一来,我们相互间都加深了印象和所知。
杨剑嵘是个当年农村生产队长的后代。他从小就酷爱文学,还跟小伙伴一起办过油印小报。高中毕业后穿上军装,对写作的深情不减,从战士报道员到专职新闻干部,这十年间写了近千篇新闻稿件,达八十多万字,为此多次立功受奖。我自己也是从写新闻报道开始写作生涯的,所以大致了解走在这条路上的青年人的心态、状况,以及进步与成绩取得之不易。我很佩服这种有志气,又肯于为求索目标一步一步地、自觉顽强地不息奋斗的人。有了这种精神和干劲,再时时头脑清醒地把握住政治方向,可以肯定:坚持,就可以达到理想的目的地。
从艺术规律角度来看,杨剑嵘步入文学殿堂的路子也是顺的、对的。文学作品可以虚构,但必须以真实的社会生活为原料、为依据,因为虚构是作家在占有了大量生活素材的基础上进行艺术概括的过程和结果。文学作者的艺术概括能力好比绘画,好比书法。绘画的基本功首先在于素描:照葫芦画瓢画得熟练、逼真了,才能进行艺术构思和艺术创造。写毛笔字得先描红,再临帖,随后行、草,再以后才是书法,乃至脱俗的风格。对于一个以文学创作为目标的青年作者来说,采写真人实事的新闻报道,就是学绘画的素描和学书法的描红、临帖。勤学苦练,多写多练,既是掌握艺术基本功的必由之路,同时也是对自己生活素材仓库的储存和积累。一般说来,凡新闻工作者出身的小说家,生活底子都比较厚实,写出的作品都比较有根——根深才能叶茂。基于这样的认识,我赞成杨剑嵘同志有信心地照直走下去。
翻翻作品,听听介绍,我觉得这本书值得一读。所收集的三十一篇文章,分为三类:通讯、报告文学和散文。大部分作品都在报刊上发表过;编排之时,又经过作者自己认真地修饰润色。作者自己说:“它们是我近十年学写的积累,编成集子,对写作生活是个回顾,留下点东西,对自己也是一个鞭策。”这话是不错的。实际上,这本书留下了我们这位年轻作者从搞新闻的路段,往搞文学的路段过渡的一条辙印。这对有同样目标、经历的青年人,会有具体的借鉴、参考作用。不论其作品的功力和深度怎样,“看看他是怎么走过来,又将怎么走下去”,都会有所裨益。
最后,我还想对陪同杨剑嵘前来找我的那位名叫何方舟的同志说句话。他是搞新闻摄影的,一再声称不打算搞文字工作,对我确实无所求。我想,如果他不是一个重友谊、又对文化事业有责任心的青年,既不会这么白白辛苦地奔跑一天路,也不会这般殷切地劝说我接受下突然降到头上、而又难以胜任的差事。他说:“部队的青年作者很需要扶植;今天要是找不到你,到哪儿,我也要陪着去找。”有人曾断言:在如今年轻一代人际关系的观念里,只有互相间的“利害”,而没有任何“情义”可讲。何方舟的行为,对这种论调是一次有力的否定。我这个老家伙,之所以给这本书写了这篇不够格的序文,同样的既没什么个人“利害”,也不是轻率的行为,完全出于“情义”二字:我盼望我们国家多一些有志气、肯拼搏的青年,他们中间多一些成功者;盼望我们的军队成为一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大发扬的军队。这愿望的实现,将是全中国各族人民的福音。
发表于《中国文化报》1990年7月25日、《文艺报》1990年8月25日(改题《根深才能叶茂——读〈青山作证 〉》)。收入《泥土巢写作散论》(改题《〈青山作证 〉序》)。编入中国展望出版社1990年7月《青山作证》(改题《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