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有关创作杂文
《〈老单身汉的新睡帽〉读后感》
这是《鸭绿江》函授创作中心一位学员的习作。用简单词的概括,可谓之“人情世态”小说。
作品描述某县医院一位有名望的、丧妻鳏居的老大夫,跟他的助手,一个比之年小二十岁的、被男人抛弃的女大夫曲折的恋爱故事。通过对故事“粗线条”地勾勒,反映了时至八十年代的今天,强大的封建传统世俗偏见,仍然如此这般令人可畏惧地笼罩着中国社会、束缚着人的思想,致使一对既合情合理,又可以合规合法地结成美满婚姻的男女,终于被迫地屈服、退缩,而后走向悲剧结局。
这样的题材,实在说并不新颖,相类似的小说、电视节目,我就看过。但是在翻阅这篇习作的时候,仍然觉得有味道、有情趣,从而感到一种鲜活的气息和触动心扉的力量;放下稿子之后,也没立即忘掉,记住了故事的轮廊。琢磨它提示的那个“人情世故”问题的意义;同时,对有情人未成眷属也不无惋惜的叹息。如此可证明这篇习作的成功。起码在我身上证明了它的成功。
不算太新颖的题材写出新的趣味和吸引人的力量,这成功的门道在哪儿呢?我觉得主要之点,在于作者熟悉“生活”,即熟悉作品所反映的那一类“人情世态”。从作者对老大夫的刻画着墨、分寸把握诸方面来分析,我判断这小说决非模仿和编造的产物,而是来自(起码主要的内容来自)作者亲身对社会现实“人情世态”观察、体验的结果。老大夫对有情之人既爱她,又无法爱她的精神负担和痛苦;对扼杀他们幸福的社会偏见的压力想冲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敢于冲破的矛盾心态和抉择,等等,都写得比较真切、比较充分,发展变化的层次也比较清楚而合乎逻辑。把小说里的人物形象写到这种程度,是那些专靠情节的虚假和离奇之作所能相比的吗?是那些玩弄外来的、古怪的、中国人自己都看不懂的所谓技巧、手法制造出来的东西所能相比的吗?由此看来,“社会生活是文学艺术创作唯一源泉”这本经,我们还得不动摇地念下去,劝我们的青年习作者认真地念下去,使他们在创作上大有出息。
从小说里我还发现,作者读的书不少。尽管他没有故意卖弄、煊耀和吓唬人,但我们看到他的艺术造诣对把这篇作品写到如此地步的作用力。我还猜测作者是勤于笔耕操练的。否则,这小说的文字不会如此行云流水般的干净、通畅,虽然还拖着一点“书生腔调”的尾巴。文学是一种艰苦的精神加体力的劳动,成功的作品是由血汗加时间兑换而来的。我们要督促青年习作者持之以恒地勤学苦练,不要幻想寻找根本就没有,或极难找到的那种不吃苦不花功夫就达到成功的捷径的窍门。
《老单身汉的新睡帽》的不足之处,似乎在于把主人公老大夫周围的人,即构成他的“压力”、迫使他屈从的“人情世态”的那些人的情和态,都写得太淡化。例如,对他的两亲家、儿、女、媳、婿,笔墨不一定给的太多,但是若把他们中推出一两个代表,勾出点心态和身影肯定能使两个悲剧人物形象更感人,作品所揭示的主题思想更深刻。不知这看法对不对,仅供作者参考。
一九八七年三月二十七日通州镇
发表于《文学之友》1987年第8期。收入《小说创作经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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