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中篇小说
《赵百万的人生片断》
十七
公社不来人找赵百万,又去找谁?大北坡在调整领*导班*子的时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绝难地步!
来的人是白脸庞、黑连腮胡的阎纯明。
到水泥厂搬请赵百万的差事,一是上*级的委派,特别是工*委鲍书*记有具体的指示,二是群众的要求,三是出于阎纯明本人的万般无奈:他把大北坡已经搞得“烂成一锅粥”,要不快点儿找个“替死鬼”,一旦上边发动起某一种“反”什么的运动,跟他一算总账,他可咋交代?还不挨一个比当初赵百万挨得还要重的处分!他终于硬着头皮到水泥厂来了,从心里发怵;整赵百万那会儿,没有多个心眼儿给自己留条后路,如今来求人家,能不挨撅挨碰吗?
“那一回,唉!”阎纯明坐下之后,这样开了话头,“说实在的,对你批评得过火一点儿……”
“别提那个。”赵百万大手一摆,“犯了错误就得狠狠批评,不疼一点儿,咋能接受教训呢!”
“公社党委决定,让你回大北坡参加干部选举。你考虑一下,有啥困难没有?”
“没啥考虑的。就是考虑,也不能先考虑困难呀!”
“好。安排安排就回去吧。”
“你说多会儿回去好?”
“越快越早越合适。”
“那就马上一块儿搭伴儿走。”
“真是个嘎巴干脆的痛快人。要这样,今儿个晚上就开选举会。”
选举会上,百分之九十五的社员都投票选赵百万当大队长。
“大伙儿都看得起我,我就干。可有一条。”他在最后表态的时候,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大伙儿得跟我一条心,不能耍我一个光杆儿司令。得种好地、养好树,得煞住偷风。因为咱们是农民,不出力气流汗种地养树靠啥活着?因为咱们是集体,收多了大伙儿都吃稠的,收少了大伙儿都喝稀的,不能撑的撑死,饿的饿死!诸位说是不是这么回子事儿呀?”
众人齐声喊道:“是!”
“我当了队长,决不当甩手掌柜的。我带头干活,别人干一天多少工分,我也记多少分;我要不干活儿,就不给我记分。我家里人嘛——”他把脸转向他的妻子,“你当着众人说说,往后你积极参加集体劳动不!”
妻子白瞪他一眼,说:“我多会儿不劳动,坐在炕上轧炕席了?”
“好!”赵百万又问他的大儿子,“你呢,你咋支持我这个队长?”
大儿子红着脸回答说:“您不当队长,我也没迟到早退过,也没耍滑过;往后该咋干还咋干!”
“行,就应该这个样儿!”赵百万说,“我,还有我家里人,都保证一心扑在集体上干活出力。至于偷的问题,我敢代表他们说:保证不在集体的地里、场里、囤里拿一粒不该拿的粮食;保证不从集体的树上摘一个枣子吃,不摘一个柿子吃。欢迎大家监督我。我要是说话不算数,你们就可口地往脸上唾我,咋难听咋骂我,咋严重咋罚我——偷一个罚一百个的钱!”
许多人为赵百万的恳切实在的语言和坚决而真诚的态度所感动,热烈地拍起巴掌。
“诸位能不能做到积极向集体投工,积极干活儿?能不能保证自己和家里人都不白拿集体的一丝一毫东西?”赵百万提高嗓门发问,“乡亲们,能不能答应我这个条件呀?”
“能!”
“能呀!”
社员们声音同样很高,而又参差不齐地朝他喊着。
“这就行。这我就答应当这个队长。”赵百万严肃地说,“咱们说话可得算话。今儿个当面说清了,往后,不论谁,自己想咋干就咋干不行。特别是偷。如果谁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搞口是心非的把戏,只要犯到我手里,我可不会客气,不会轻饶他!”
众人冲他报以更热烈的掌声。
……
谁也没有料到,赵百万一当上大队长,大北坡象变戏法似地变成了另一个样儿。
不出勤的出勤了。出勤的人出力了。春耕生产成为全公社完成最早的一个。秋庄稼长得更出色,直到上场,都没有丢一穗棒子。大枣和柿子也管理得不错,没人敢偷敢拿。大伙儿用劳动和汗水换来的成果,都分给了大伙儿。分红的时候,连不少超支户都得到了钱。这该多让人高兴!
公社又把大北坡给抬举起来了,找什么典型都奔大北坡。有线广播表扬大北坡,也表扬大队长赵百万。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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