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浩然:住的地方

(2016-10-07 12:14:54)
标签:

浩然

散文

住的地方

读书台

文化

分类: 著作

浩然:住的地方

博主按:《住的地方》,系浩然先生1986年应《北京晚报》“居京琐记”栏目约稿所写的。稿件写完后,浩然感到这样的稿件《北京晚报》未必敢用。一周后,“晚报”出于某种顾虑,果然没有敢用,将稿子退给了浩然。于是,这篇不长的稿子,在浩然有生之年就没有与读者见面。三十年后,这篇包含着作者——当时名闻遐迩的著名作家烦恼与苦衷的作品,由《读书台》首次推出,现本博予以转载。


我这原本的乡下人,居住北京整整三十年了,在北京度过生命的最好年华。在北京不仅生儿育女,还见了第三代。在北京写了几百万字的文学作品。在北京尤其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政治风暴,结交下众多生死与共的良师益友。……如此等等,可以想见我跟北京这块神圣的土地该有多么深重的感情!

日子不会十全十美。要说在生活和工作上遇到的困难,最严重的是住的地方。

起初住在东城。办公楼改的宿舍,人称“摞起来的大杂院”。五六家共用一个厨房,十余户伙使一个厕所。全都来自四面八方,没有什么老邻居。乡下人跟城里人挤在一块儿很难处,跟已经变化为城里人的乡下人打交道,有时更加水火相克。而我这个乡下人竟然写起小说,当了作家;还有个既一字不识,又一点儿不改土里土气的乡下来的妻子;偏偏有一小笔一小笔的稿费到手,不发愁买粮和交纳房租水电费。于是,便自然而然地成了这摞起来大杂院里的“异类”;让人看着不顺眼,生着法儿得给点儿气受。这些事要说起来,得写一本厚厚的书。举个例子吧。

有一年,我在房山县周口店的新街村劳动锻炼,对新结识的支部书记萧尚德同志的处境很同情:一连肩六个小女儿,就靠他一个人养活,却身患肝炎病,日趋危险,又无力医治。我先给妻子写信说:打算带老萧到北京大医院治疗,住咱家。就只当我有个农民的哥哥来了,千万热情诚恳地招待好。随后,我又耐心说服动员自尊心极强、对城市人不肯轻信的老萧听从我的安排。在我们起大早动身的时候,碰上个阴雨不停的天气。我俩伙披一件雨衣赶到大韩继火车站。到了北京,妻子刚把饭菜给我们摆在桌子上,就有人敲门。我出去一看,走廊上站着一群邻居(多是女性),怒气冲冲地质问我:为什么把一个肝炎病人带到楼上来?我连忙说明原由,并解释:老肝炎,不传染。

“你敢保险吗?我们谁闹了肝炎,你负责吗?”

“他在我家住,在我家吃,不接触别人。……

“他在楼梯上走不?他上厕所不?”

我被问得张口结舌,难以答对。

接着,一拨一拨人找我,非让我立即把老萧赶走不可。我发怒了。从来没有威胁过任何人的我,被逼得也使起那种伎俩。我宣告:“你们谁敢当我客人的面污辱他,我立刻就往村里挂电话,让全村的贫下中农来跟你们讲理!”

这一招立显灵验,带头逼迫我的人带头败下阵去。我保护了我的客人和自己的尊严。但砍在我心上的斧痕,一生都不会完全平复!

后来,终于通过朋友的帮助,换了住的地方:西城,谁也碍不着的单元房子。可惜,没舒心几年,又被“住的地方”更厉害地折磨起来:儿子不仅长大成人,而且娶妻生子;人口在增加,而住的地方并不像儿子,喂奶喂饭就能够往大长。工作兼会客的屋子变成卧室。老妻常年卧病。我是老高血压患者外带颈椎骨质增生和神经衰弱。我俩只能睡在唯一的一张床上。上床就得闭灯,连看两分钟报纸都不行。她病痛,怕灯光。满屋子书籍和穿用的破烂。仅有的一点可供人走动和放椅子的空间,得让二十多岁的单身汉小儿子搭行军床占领。屋子狭窄得连站人的地方都不剩了,我们的床必须紧靠墙壁放。我必须睡在里边。降血压药是利尿的,一夜得起两三次。昏睡乍醒,跨越床头的“栏杆”极危险,只有从睡着的老妻身上爬越过去下床,再爬越过来上床。每次因怕惊醒她而提着心,往往不是把自己闹得难以再睡,就是两个人一块儿失眠。万般无奈,就逃到郊区县城暂时安身。住的是改革开放刚开始,农民初学盖楼房的产品,至使这儿的房屋没有一处合乎建筑标准。环境嘈杂而脏乱。那楼板既不隔音,也不隔气。那些从农村来城里替班或从居民平房搬来的青年工人夫妇好动,像在野地那样动作重,在卧室里也穿着皮鞋和高跟鞋跑来跑去。我的头顶上,白天不停地“敲鼓”,夜半突然地“打雷”;从楼下钻上来煎鱼味儿和炸辣子味儿常把我呛得咳嗽不止。加上吃饭难、伺候煤炉子苦,没几天,不是把我折腾病,就是又忍无可忍地再逃回北京。如此地循环反复,还有什么写作的情绪呢?抱怨儿子挤了我吗?不忍心,也不合理。当初房子是按人口分配的,他也有居住权。他的儿子也大了,双人床搁不下三口,夏天他也得在水泥地板上睡呀!……

一位新相识的外地作家来家做客,不由得大吃一惊:“真没想到你住的地方这么挤,这么差。文联怎么不解决呢?”

我说:“市文联只有几本杂志。他们是爱莫能助呀!”

“找上边领导嘛!”

“见不着。跟我交往的最高官职的是县委书记。我无门可走。”

“你住的地方,将来总会解决的。”

这句话倒引起我的感伤情绪:“我都五十多了,能写作品的时间并非多多有之。所以急需要有一个能放一张床、摆一张桌子的地方。等到将来,老得动脑动笔都艰难,给了宽绰的住的地方,在我来说,无异于往骨灰盒前摆个金质的花圈,有什么用呢!”

 

 

                   1986年2月17日   春雪纷飞中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