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早期小品文之

《柳科长受到报纸批评之后》

浓烟笼罩着办公室。

柳科长躺在沙发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卷。他又不断地捋起袖口看看表，忙乱地摇电话机。

“喂！今天的报纸送来了吗？”

“……。”

对方可能是回答没有送来，柳科长使劲把电话筒一掷，气呼呼地回到沙发上，压得沙发吱吱作响。

“真成问题，邮局欠批评，到这时还不送报来。”

不一会，办公室的门“吱扭”一响，收发员把一大捆报纸、信件放在柳科长的面前。柳科长提起精神，擦了擦飞满灰尘的眼镜，伸手抽出一张报纸，在桌面上摊开，像一个机警的侦察员一样，两只眼睛一溜风似地扫完了第一版，第二版，第三版……突然，他大叫一声：

“看！怎么样？我早猜着了！”

把小李吓了一跳，精神一紧张，差一点没把墨水瓶碰洒了。他惊奇地凑到柳科长的跟前，见科长的手指头正颤颤地按着一篇小品文的标题：《官僚主义者柳科长》，怒如雷霆：

”你看，你看，这小品文的笔名，是‘木易’两个字，两个字合起来就是一个‘杨’字，一定是杨华写的，小李，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小李笑了，他笑的是这位科长真是“天才超群”。

“去！你把杨华叫来，我要问问他！”柳科长拍着桌子，唾沫喷了小李一脸。小李严肃地问道：“你叫杨华干什么？”“我要问他，这篇小品文是不是他写的，这种资产阶级思想得好好整整。批评是对呀！为什么要用假名，经过四中全会文件学习，哪个干部还‘敢’压制批评？为什么还这样不大胆，这是什么革命干部？”

“人家还要征求你的意见——批评的内容对不对？你为什么不看批评内容而专门怨恨批评人呢？”

“内容！内容我早就知道了，又是第一零七工地停工待料呗！”

小李笑了笑，又把报纸摆在柳科长面前：

“你冷静地看看吧！”

柳科长真的接受了这个“建议”，坐下来，匆匆地用眼扫了一遍，随后他又大吼一声：

“反啦！反啦！这样污蔑领导——骂我！你来看看，小李，他写的我什么？说我那天，工人提出合理化建议，我推脱实现不了，说我接过建议书之后‘嘴咧的像吃苦瓜似的。’我那时很严肃呀！什么时候‘咧嘴’来？你再看看这段，说那天一群工人来找我提意见，我没接见，说我忙着要看电影，哪有这么回事，我根本不喜欢看电影，那天我去看评戏《小女婿》呀！这都与事实不符，我要给报社写信反驳，报社编辑部对处理这稿子太不慎重了。”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白纸，伏在桌子上就写开了。

“你对批评的中心内容有什么意见呢？”小李也坐下来说：“工人几次提合理化建议，要求你深入现场审查施工计划，你一点也听不进去，把建议信都扔在纸篓里，造成这样人工浪费的严重现象，你认为都对吗？”

“这……这，我们不正开始要检查吗！”

“这一切既然你都承认是事实，为什么偏偏在这些鸡毛蒜皮的枝节问题上打圈子呢，这是对待批评应有的态度吗？实际这个小品文是我写的，木易是我的化名，还有啥意见咱们直接谈谈。”

“……”只见柳科长一滩泥似地堆在沙发上了。

发表于《河北日报》1955年3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