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与我

张亚凌

  “你三十几了？”

  听到这句问话的我，刚二十出头，才参加工作。那声询问竟瞬间扎根，一直在记忆里长得茂密，高大。产生的恶劣后果是，觉得自己长得老气，底版不好，咋整都是白搭，遂素面朝天了三十年，直到今年，此刻，已跨过五十岁的门槛。

看来我的情绪与认知极易受人影响，倒是省下了很多时间。朋友或家人抬嘴刚说“准备出门”，我的手就已握在门把上开始了等待。

是不是今天的我对时间利用得很扎实，得归功于那句询问？看似刺耳，也算歪打正着造福于我，在岁月里沉静了三十年。

  “你真的好看，特别是眼睛，安静，干净。”

  有人，有时，还不是一人一时这般对我说。说时专注地看着我，满脸真诚，亮闪闪的真诚，柔柔软软的接纳与喜欢。在全身每个部件都可以捯饬到异常精致的今天，人体上大约只剩下目光让美容美体暂时止步。

  别说，想起那句话，我就站在穿衣镜前端详自个：安安静静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心里总揣着大大小小美好的念头等着分享出去……不错，继续吧。

其实我的右眼只是摆设，不满周岁就已失明。他们赞美的是我辛苦的左眼——还是剥离了我的不修边幅与素面看到的。别人的眼睛太辛苦了，定是跋山涉水而至，说出的更值得我珍惜。

我开始抬起头，不再自卑于右眼的失明。这个世界装饰美好的物件或艺术品太多太多了，不差我一个，原装本真的那一边，倒不曾人满为患。把自个归置好，很重要。

  “你是个好人！”

这话多出于陌生人之口。一路同行帮老人拎一段东西，别人问路我会陪着走一截指清说明，捐助衣物会手写一封信夹在其中，辛苦排队已接近窗口却与有急事要办的人换了位置，买了下铺的票却爬到上铺去睡……那样做时心里很舒坦。

我喜欢听那句话，无关别人，只因做好人实在是既取悦自己又发光送暖的大美事，乐而为之。

  “不要小打小闹写散文，那挣不了几个钱。”

这是一位在全国影响还挺大的老作家说给我的，并论证了我有转型的种种可能，我的语言，我的环境，我在一定范围内的影响力……

可我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的状态：真真切切地扎在生活里，轻轻浅浅地说几句，柔柔软软地爱一下，妥妥贴贴地安置好自己的心，简简单单地品咂生活的原滋原味。

我不想委屈自己，把一尺硬扯成八丈，焚膏继晷殚精竭虑，结果只是出力不讨好地凑字数。

那样的话才不会影响到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是不会迷失方向的。

别人与我，从未分开，——有的人有的话温润着我，我也警惕着有的人有的话。

                刊于《孝感日报》5月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