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伤害善良
张亚凌
有位朋友,逛商场时捡到一个钱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看到有人回来找,急于找到失主的他就打开了钱包,恰好有个证件,朋友就赶到商场的广播室。
匆匆赶来的失主看起来很是着急,钱包里有一千多块现金不说,还有几个证件!朋友是个爽快人,一向只做好事不留名,在那人打开钱包的一刹那,朋友觉得自己的脸都红了,心想着不管那人再感谢再心诚,自己也绝不会要人家的钱,做好自己该做的,才符合自己的身份。朋友其实没什么身份,却很在意自己的品行。
可谁知剧情不按套路,那人取出所有的钱,当着朋友的面点了起来,——点了两遍,还抽出几张在手里捻摸着判断真假,“检查”完后才想起该说“谢谢”。
讲完这件事,朋友愤愤道,他妈的,再不丢人现眼了,——拾到东西还是“要昧”,或者干脆直接扔掉!
那失主的行为伤害了朋友的心,还因此冻结了他的善良。
突然地,我就想起了我的母亲,那时她已60多岁。我们一起坐车回老家,扶着母亲上了车才发现人已经坐满了。下一趟车还不知啥时走,只有将就着了。
“姨,”旁边一个女孩拉了拉母亲的衣襟,站了起来,“坐我这里。”
我和母亲忙不迭地说着“谢谢”。
乘客,越上越多,站在过道上的女孩被挤到了后面。
该买票了,母亲竟抢在了我的前面掏钱,——和我们兄妹一起出门,母亲从来是不掏钱的,她也没那个习惯呀。“三张,还有过道后面那个穿紫衣服的女娃。”
我有些糊涂了:干吗要给那女娃买票?仅仅因为坐了她的座位?我疑惑地看着母亲。“多好的娃,知道照顾别人。我这是鼓励,娃就还会做好事。”母亲想用买车票来表达她对女孩的谢意,更希望车票能带给女孩继续行善的动力。
一个60多岁的老人,都知道善良需要呵护才能得以延续,我们又怎忍心轻易地就伤害善良?
就在几天前,我乘车去西安。车主说着“一路查得严,不让超载”的话,在小孩都得买票的情况下,还是超载。
坐在我前面的是一对母子,看穿着像乡下人。那位母亲看身边站了个姑娘,就把买了半票的孩子拉进自己怀里:“我娃坐到妈腿上,叫那个姨姨坐上。”
那是个时髦而高傲的姑娘,她瞥了那女人一眼,站着没动不说还一脸轻蔑。后排的我见此情形,站起来坐到了那个母亲的身边,和她搭讪起来。
我一点都不遗憾自己的座位被旁边一个行动更利索的小伙子占了去,我压根对那姑娘就没多少好感,我只是怕那姑娘的冷漠伤害了那对母子。
当我反反复复将朋友遇到的奇葩讲给不同的孩子时,当我将母亲入微的体恤多次说给不同的朋友时,当我将那对母子的遭遇连续几天都说给身边的熟人时,我说的其实是自己担心与渴望:
我担心施善者受到委屈开始怀疑自己,我担心善良受到伤害发生变质,我担心没了善良我们会不会有窒息的感觉会不会深陷没有出口的黑暗中。之所以被担心抓牢是因为我满心渴望,我渴望善良滋生善良,我渴望善良洇染成一片,我渴望善良不分四季带给我们花的香果的甜。
担心与渴望筑成了我人生的堤岸,一路流淌,一路接纳,一路呵护,也一路付出。
那个超市里的保洁员小妹妹,明明是出于善意提醒年轻的妈妈,不要让淘气的孩子只因好奇就挨个打开包装盒。她提醒前先夸赞了小宝宝的漂亮,说时满脸是笑,语气也很委婉。
一旁的我笑着暗自点头,方式与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这种素质该是金牌保洁员啊。是啊,谁愿意自己的孩子无拘无束地长成个刁蛮公主野蛮王子?无比轻柔又善意满满的提醒哪个妈妈能拒绝?
可是——
那个妈妈像被猛然间重重地踩了尾巴般,眼睛一瞪厉声反击了句:“吃饱了撑的,多事!”对,她那眉眼那架势,就像受到攻击后的强烈反击。
我赶紧拉了一下那个保洁小妹妹,岔开了话题道:“真希望我带过的学生走向社会也有你这么高的素养,你做得真不错……”
那个女人也不好得寸进尺了,拉着孩子离开了。
我们无法改变的事很多,能做好的也不少。至少当我们在场时,得尽一己之力呵护善良,不让它受伤。
其实,在众人都漠然时,行善事也是需要勇气的。善良的心既敏感又脆弱,它更需要我们用心呵护才会持久地延续下去。
在我们尚且没有做到或者不能做到善良时,至少得呵护善良,在善良蔚然成风之时,我们也定是受益者!
刊于《哲思》2021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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