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

张亚凌

   布满愁苦的脸，倦态的神情，穿着老旧。在她面前一站，你的腰板会不由得想更挺也能更直，你感受到的是扑面而来的优越感。

   她是在笑，是她太过勉强，还是笑本身不情不愿，那笑让她脸上多了委屈与无奈。或许，她跟笑相互都硌得生疼吧。恰恰又是那笑，可能激起你满心悲悯，人是最容易在弱者面前表现自己的大度与优雅，你会开始说服自己：在哪都是买菜，为什么不给可怜的人带来一点真快乐？即便她的菜品弱点差点，你都会迁就也能接受。事实的确如此。她的菜，品相接近主人的神态，看上去像受过伤害，委委屈屈不那么舒展，可依然有人在买。

   若买菜的只有你一个，她一定会跟你进行深度交流。

   “你看上去洋气得很，一看就是端好饭碗的人。”不切实际的恭维会让人脸红的。穿一身运动装，总被生活的皮鞭抽成停不下来的陀螺，我很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就是个教师。“教师好呀，识文断字通情达理……”她就开始在想象中说起教师的种种好，包括——家长请客送礼。说得声情并茂，好像她自己经常参与。话题切换，到了自己身上，“看我，自家脑子笨，没上好学，也不会教育娃娃，日子过得像筛子底，补不完的穷窟窿……”

   这是我与她仅有的一次对话实录，却是我能常听到的模版。我在她旁边菜摊买菜时，就有机会听到大致相近的版本。不再去她那里买菜缘于我很不喜欢妄自菲薄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轻看自己总归过于残忍。

   没有顾客时我曾在不远处观察过她：紧闭着薄薄的嘴唇，脸上似乎笼着一层坚硬。目光呢，是无视？是淡漠？还是空洞？只是没有丝毫的卑微。

我也曾看见过她跟熟人聊天的场景：语言飞快，表情生动，时而头一扭下巴上扬，俨然一副凌厉之势，与卖菜时的谦卑云泥之别。

  不知怎地，每每看到她，总有种很辛苦很疲惫的感觉，我自己的感受，与她的展示或掩饰，无关。

刊于《今晚报》9月24

715399   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