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长大

                        张亚凌

有时人会突然长大的，没有过渡没有前奏，毫无征兆，就像曾经的我。

我的父亲言语木讷，殷勤到闲不住，可家里的日子还是像竹筛底——尽是穷窟窿眼。相对于那些头脑活络的人轻松地过着舒心的日子，父亲的努力更像个笑柄。

不说别的，单是我们那点学费，总得母亲觍着脸到处看人脸色去借。也不说别人，就是母亲最亲最近的人——我的外公外婆——也瞧不起父亲。母亲倒能接受这种现实，每顿饭给父亲调好端过去。每每我们对父亲不满时，她会打着圆场说“日子还是越来越好了”。有时我真想问问母亲，“全世界都用上电灯了咱们家也不用煤油灯就叫越来越好”？“挨家挨户都是自来水咱家不喝窖水了就是日子好了”？“这种好起来的日子跟父亲有关系吗”？……

从心里，我非但看不起父亲，还充满怨恨：人常说“男人轮一拳，女的干半年”，母亲的辛苦不都源于他的无能？

“张富贵？哼，就那榆木疙瘩，好运气都叫名字叫跑了，人得靠脑子过活！”

我经过时，巷子里几个人正围在一起闲聊，说这话的是一个叫启财的，他说时我恰好路过。“张富贵”，就是我父亲的大名。被他羞辱的这个人的十三岁的小女儿恰好路过，他没有一丁点的歉意，目光落在我身上时还张扬着轻蔑的笑，似乎在说，看啥看，我就说你那傻爹了，你还能咋地？

我第一次觉得目光原来能伤人，也第一次想用目光将眼前这副嘴脸千刀万剐。我走过时，看着他，狠狠地响亮地砸过去一句：多大的人了，吃人饭拉狗屎！

被一个小屁孩辱骂，一定是很尴尬的事，大人们立马散开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变得敏感而易于受伤。从巷子里走过时，但凡听到有人说我父亲的名字，我会停下来，咳嗽几声……意在告诉他们，我在！

是的，我在，决不允许谁伤害我的父亲，即使他依然是我眼里把日子过得窝窝囊囊的人，即使他依然让我为了几块钱反复掂量最后放弃。也是那以后，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我绝对不能被人瞧不起，像父亲那样窝囊地过一辈子！

发了狠地近乎苛刻地要求自己，我得在一群孩子里脱颖而出！也开始距离曾经的自己越来越远。就像母亲给别人说的那样，我家妮儿突然就懂事了，学习像坐了火箭，一下子变得很厉害。

人是可以一刹那长大的，当你被伤了颜面伤了心时，当你觉得自己应该扛起什么时。

刊于《今晚报》2月25

715399  陕西省渭南市合阳县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