踉踉跄跄穿过小学
(2019-02-18 06:17:56)
我不是学习极好的孩子,那种孩子经常会被老师爱怜地摸着头,老师看他们的目光是轻轻柔柔又浓浓郁郁。我是笨,可又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能察觉并分解出目光的成分。老师看那些学习好的孩子时,目光像丝绸,更像浓糖水,只是一看,就甜到心里头了。我知道,我是享受不到那种目光的。有时,我也会对着裂着缝的镜子摸自己的头,想象着老师的神情,以至于摸得自己落了泪。
我也不是那种极顽劣的孩子,那种孩子也常常被老师关注,怕惹出事端啊。就像被老师们戏称为“土匪”的铁柱,老师们一进教室先问,“铁柱来了没”,看到了就点头说“不错,没逃课”;看不到就摇头叹息,“又做害去了”。就像凤,被老师抓住了,还拧着脖子瞪着眼犟嘴,让老师着实无奈。至少老师们知道他们的存在啊,不像我,八天不来也没人注意到。唉——,别说八天,逃课一天,要是让娘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好像还不能说我“除了学习不大好”,糟糕的是我似乎没有哪个方面稍微好点:
活动时间,几个小伙伴在一起玩。
“你们几个过来一下,给老师帮个忙。那谁,你就不要来了。”
老师这样说时,已经拔了腿、身子前倾的我,就很知趣又很尴尬地停在了原地。刚才还很热闹的场地上就只剩下了一个我。那时的我似乎也很要面子,会强迫自己继续呆在原地,哪怕低头看连蚂蚁也没有一只的白地,以表示我压根就不在乎“被老师叫不叫”这件事。或许,我更想造成一种假象:看,老师叫我也不去,没意思。
那会儿,给老师跑个小腿帮个小忙,都是无比荣耀的事,好像立马就成了老师最喜欢的孩子。我从来都没有荣耀过,从来没有。或许,老师们是深知我笨手笨脚,越帮越忙吧,自觉地将我划分开来。他们恐怕觉得,让我递个粉笔都可能弄断,一定是那样的。
凤曾问我,明天跟我去小镇浪?我是想去,反正课也听不大懂,还不如浪去。可我不敢,我怕老师的教鞭。真是奇怪,你越怕,那教鞭打下去越重。我常常觉得自己挨的教鞭是最重的。有时老师打别人,那人不动,我却一抖一抖地躲闪。我寻思,单就这一点来说,我就比别人挨的教鞭多得多。我实实在在地对凤摇摇头,说我不敢。
第二天,凤果真没有来学校。看着凤空荡荡的座位,我只有羡慕的份了。
我真的不喜欢去学校,不喜欢听见上课铃响,却不敢像凤那样明目张胆地逃课。要是在学习态度上出了问题,我娘对我凶起来比老师还厉害。多年后,每每听到有人反问对方“你以为我是吓大的”时,我就想凑过去告诉TA,有吓大的孩子,我就是吓大的。
去学校的路上,我喜欢胡思乱想:
崴了我的脚吧,崴断都行;老师有病吧,不能来学校上课的病;教室塌了吧,塌得一点缝隙都不留;学校倒了吧,倒成野地那样荒凉一片……倒是有崴脚事件发生,很遗憾,崴脚的不是我。更让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的是,那孩子还硬要大人背着送到学校来上课。也有老师生病,可别班的老师就替那个有病的老师继续上课。至于教室塌了学校倒了的情形,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小学升初中要去小镇考试。老师让凤跟另外一个垫底的男生不要参加考试,在一个地方给我们看行李,还承诺说将来确保他们上初中。就这样的好事,也没轮到我身上。
整个小学阶段,我是不情不愿地上学,稀里糊涂地上课,踉踉跄跄摇摇摆摆地走过。
多年后遇到小学语文老师,她已经七十多岁了竟然一口就喊出了我的名字。我一激动,也说了没送出的大白兔奶糖。老师满眼都是疼惜,她说,你小时候咋那么乖,都不会捣蛋呀。那一刻,我鼻子一酸:乖得不会捣蛋的孩子,原来也被老师怜惜了多年。也就是那一刻,我才觉得自己的小学生活还不是糟糕得无法回望,我也曾在老师不动声色的牵挂里。
刊于《西岳》2018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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