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
(2018-03-26 06:22:07)亲戚
张亚凌
四十年前,记忆里那个被母亲叫“三嫂”的女人,总是一副很邋遢的样子,连纽扣也常常扣错,更别说乱蓬蓬的鸡窝头了。或许她的脑子也不大对劲吧?我之所以这样猜,是因为听母亲说她的三哥小时候生病脑子烧坏了。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那样的男人,自然娶不到正常女人。母亲常在舅舅们跟前感慨,三哥能娶到媳妇就很不错了,咱都得对三嫂好点。
母亲叫“三哥”的,其实不是母亲的亲兄弟,是堂哥。记忆里,逢年过节别的亲戚都不去他家,只在他的兄弟家里放个花馍,说这是给三哥留的,就不打搅他了。可母亲却每次都领着我去。我是很不情愿的,破破烂烂的土坯墙、栅栏门,三间破房子,能有好吃的?
常常一推开栅栏门,母亲就喊着“三哥、三嫂”,那亲热劲儿,就像喊自家亲兄弟一样。接着,那对邋遢而又窝囊的夫妇就出来了。特别是那个女人,招呼母亲坐下时,总用衣袖擦擦凳子,嘴里说着“干净着哩”,而后很殷勤地翻找吃的东西。大过年的,人家都准备了客人吃的糖果之类,她家常常就是一盘红薯干。
我还记得那个女人说起不受亲戚待见时,撩起衣襟直抹泪。母亲就拉着她的胳膊安慰说:三嫂别难过,我不是来了吗,嫌次数少,我一年多来几次……每次走时,母亲也总说,敏上学有为难处了,就吱声,能帮上忙就帮,谁家门口也没挂免事牌牌。敏是那家唯一的女孩子,比我大几岁,我得叫她表姐。每次我跟母亲去她家,她都进来笑着叫一声“姑姑”,喊我一声“凌儿”,就进了自己的房子。
还别说,为了那个表姐能继续读书,那两口子真找过母亲几次,每次都是一个原因——借钱。母亲也都借给了。父亲为此没少跟母亲闹别扭,父亲认为救急不救贫,穷窟窿永远填不满——那就不是借,是肉包子打狗。母亲说除了找我,三哥三嫂还能找谁?咱不帮,那不是把人往绝路上推嘛。
谁也想不到的是,敏表姐竟然考上了北京的大学,后来就留在北京工作了。弟弟上学时,所有费用都是敏表姐出的——她硬是不让我母亲插手。
刊于《今晚报》3月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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