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美好

                               张亚凌

 灵儿找到卢苇哥时，已是三十多年后。

 灵儿疲惫而沧桑：离异多年，带着女儿元元，在小镇做教师。

       卢苇哥依然是年少时的那个邻居大哥哥，满脸温和的笑，泛滥着宽容，一如三十多年前。只是，高了，大了，胖了。当灵儿看着卢苇哥时，恍惚间，那个小小少年卢苇哥正冲她眨眼。

       卢苇哥在不紧不慢地说着，说自己的走南跑北，说自己为了生活曾卖了自己离开单位去打工……灵儿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心儿却跑回了儿时。

       那时灵儿有十岁吧，全巷子里那么多的男孩，独独喜欢在人群里找卢苇哥，而后屁颠屁颠地追随着卢苇哥，一声又一声甜甜腻腻地喊着“卢苇哥哥，卢苇哥哥”，像卢苇哥甩不掉的尾巴。卢苇哥跟别的男孩子就是不一样：他从来不会大喊大叫像山里的野孩子般奔来跑去，从来不会跟别的男孩一样脸红脖子粗地乱骂。卢苇哥白皙又文静，脸上总是浅浅的笑，衣服总是干干净净，从来不会邋邋遢遢踢着鞋子敞着怀。卢苇哥就是灵儿眼里最美的流动风景，她的小眼睛满是欢喜地追随着。

       每每看到卢苇哥拉着妹妹卢雅走过，灵儿就羡慕得满地找眼珠子。自己要成为卢苇哥的妹妹多好，哪怕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表表妹堂堂妹都行，就可以名正言顺死皮赖脸的去拉卢苇哥的手，——那一定是公主般的幸福。就是那时候，灵儿觉得世界上最好的男孩就是卢苇哥，自己要永远跟卢苇哥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在一起。

       多年后，当家长找到灵儿像遭遇到洪水猛兽般诉说孩子有早恋的苗头时，灵儿想起了十岁的自己，似乎看到了那双急切地在人群里搜寻打捞卢苇哥的眼睛。

      “灵儿已不是灵儿，历尽沧桑；卢苇哥依旧是卢苇哥，满脸阳光。”

       这是灵儿第一眼看到卢苇哥时从心底里沸腾着的一句话，眼里升起了雾气，心里又有几分踏实与感激。岁月把沧桑给了自己，阳光依然环绕着卢苇哥，一个人受苦就够了，上帝多仁慈啊。

      将卢苇哥藏在心里三十多年了，藏到自己已是二十岁女孩的妈妈，藏到觉得自己可以跟那么优秀的卢苇哥抬起头对话了。灵儿说了一个小女孩心里的小秘密，一个少女心里的小念想，一个女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不好意思。灵儿说时一脸经历过放下了的风轻云淡，像说着别人的故事，轻描淡写。

       我从来没欠过任何人任何东西，却欠了你三十年的情。

卢苇哥一时也无法接受：自己眼前这个小丫头，好像都可以抱在怀里给个糖果哄哄的小丫头，默默地爱了自己三十多年竟然丝毫不知。人生还会有几个三十多年？自己曾是多大的负荷压在灵儿心头？……

       那次以后，卢苇哥主动联系了灵儿。扯闲话吧，扯的都是儿时的彼此。卢苇哥喜欢上了跟灵儿聊天。跟灵儿聊天，卢苇哥觉得又激活了自己对生活的热爱，一下子年轻起来，有了憧憬，萌发冲动……

        三十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小女孩让卢苇哥很……迷恋，一时，无法自拔。

       灵儿突然觉得很可怕：

       从心底里走出来的卢苇哥一下子蓬蓬勃勃覆盖了她的整个世界。昂首，卢苇哥在云端冲她挥手；低头，卢苇哥在草丛里冲她微笑。卢苇哥好像无所不在，无孔不入，任她紧紧地闭着眼，狠狠地摇着头，就是无法驱逐。

      “苦了你了，咋藏得那么深，深到我根本没有察觉到？我……也想你了。”

       灵儿笑了，笑出了泪花花。微信真好，你可以想象她的笑容，听到她的笑声，却看不见滴落的眼泪。

       灵儿回复：

卢苇哥是卢珊的好爸爸，灵儿也是元元的好妈妈，这是绝对不可以改变的。再次吃饭邀请上嫂子吧，我得感谢她，把卢苇哥照顾得这么好。

刊于《当代青年》17年9期

715399   陕西合阳城关中学    张亚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