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于《北欧时报》6月10号

我常常会想起我妈说过的话，尽管以前我不耐烦地管它叫“唠叨”。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正在门口跟邻居的春芳姐玩。她舅舅来了，说刚好还有一张胶片，过来照张相吧。我说我不照，我的衣服不好看。

“去吧。”一旁正在纳鞋底的我妈开了口，“是给人照相不是给衣服照相。”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张相片，距今四十年。黑白照片上，我跟春芳姐站在她家的照壁前，满脸灿烂。后来呀，我妈常常指着那张照片对我说，笑脸是最好看的脸，吊着一张驴脸，穿金戴银都难看。我娃眼睛小，鼻梁塌，没啥，记着笑就行。

很听话的我，走到哪里，都揣着我妈的话“笑脸是最好看的脸”，感觉还真不错。

上初中了，女孩子爱打扮的天性不可阻挡地苏醒了，一醒来就蓬蓬勃勃地壮大了。对身上哥哥退下来的蓝衣服看不顺眼了，情绪就上来了。

我妈不以为然，问我：是你学习还是衣服学习？跑到学校是学习还是比衣服？“绣花枕头一包草”多得去了还愁少一个你？你没有人家高没有人家白没有人家好看除了比学习还能跟人家比啥……

我妈一开口就嘣出一串，喷得我哑口无言。后来语文老师讲排比的作用是“形成气势增强语气加重感情”时，我笑了，因为多年前面对我妈的排比我就举起了白旗。

于是，在别的女同学不断变换发型，开始讲究穿戴时，我一直静心学习，因为除了学习，我还真的没什么能与别的同学比。87年，从我们村小进入镇中学的47人中，只有三个考上高中，其中就有一个我。

多年后，我常常问自己，你拿啥跟人比？是的，除了踏实努力外，我一无所有。

大学毕业了，新鲜劲过去后，总是抱怨苦怪怨累，还觉得不被人重视。我妈只是静静地听着，而后说，妈不懂单位里的事，妈只知道，人能看见的，都是高人。你想叫人家看见你，就得垫高脚底下。你比人家都高了，没人看不见你。

我不再做声了，我知道该努力垫高自己了。

我妈说，人在做天在看，亏啥都不能亏心。

我妈说，你走到泥边，把好路留给人家，谁会给你身上溅泥巴？

我妈说……

至今，我妈还喜欢冲着我唠叨。理由很简单，说我生性死撅死撅，一根筋不会变通，勤唠叨点我就拐不上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