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一百四十八）

潘渭河

2023年6月1日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李春生独自坐在翻砂车间的大门口想心事。

等下班的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厂房大院之后，李春生才抬起脚步，向知青食堂走去。

进了食堂，已经没有人在用餐。厨房的阿姨在清理餐桌，准备收摊。

见李春生走进来，阿姨有点责怪地说：“都过了饭点了。为啥不早点来？饭菜都凉了。”

李春生随口说：“凉就凉吧。没关系的。”

李春生把饭菜端到角落的一张餐桌上。背着灯光，独自慢慢吃着。

四周静悄悄地。

李春生喜欢这样的用餐环境。既然全连只有他一个人是非团员，食堂似乎也就成了团员们的专属活动场地。和众团员挤在一起吃饭，他觉得不自在。

晚饭后，李春生回到宿舍。

他从抽屉里拿了一本英文版的《共产党宣言》。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本可以公开阅读的外文书。他想借着读这本书的机会，顺便学习英语。

宿舍里嘈杂喧哗，不是读书的环境。他走出房间，打算到离宿舍最近的木工车间休息室去看书。

流云在天空中滚动着。一轮皓月从厚厚的云层中升上了天空，在大地上洒上了一层洁白的月光。道路两旁直立的白桦，屋子边上堆积的原木，都清晰地在李春生眼前一一展现。

当他走到宿舍前的三叉路口，本该向右拐，去到木工车间的，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左一拐，走出了知青大院。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在朝家属区孟厂长的家走去。

孟厂长家的房子和别的职工家房子一样，有个小院。用黄泥抹的外墙上，有一扇小窗户。窗框和泥墙的接缝处，有秸秆的端头露出。院门上的两只铁环，倒扣着。门没上锁，虚掩着。

李春生轻轻地推开院门。门栓发出“吱呀”的声响。

跨过门槛，走进小院，就看到窗户里，孟厂长正在灯光下吃饭。

孟厂长意识到有人进了院子，便放下筷子，抬起头，向院子里张望了一下。见是李春生，便招呼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妻子，端一把椅子到他的饭桌旁。

待李春生走进屋子，孟厂长的妻子招呼李春生坐下。

“有事吗？”孟厂长朝李春生微微一笑，又重新低下头继续吃饭。

李春生坐在饭桌边上，有点局促不安。他为自己不请自来，在休息时间打扰孟厂长感到内疚。

沉默了一会之后，他鼓足勇气开了口：“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诉说。全连所有知青都入了团，只有我一个人被排除在外。我找人查问原因，也没有人愿意回答我。我该怎么办呢？”

孟厂长没有马上说话。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他的饭。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靠墙柜子上的那个三5牌座钟发出“滴滴嗒嗒”的走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