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渭河

2023年4月11日

一打三反运动全连动员大会的一星期之后，工作组组长找方文馨谈话。

组长点出了方文馨的一系列问题。要求她根据这些问题，写个检查，向组织坦白交代。期限为一星期。

这个谈话，使方文馨惊觉，她已经成了这次运动的对象。在这之前，她以为矛头对准的只是李春生。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她还有意避开和李春生的公开接触。现在看来，即使没有李春生，她也会被人责疑。

工作组组长列出的问题中，有一条是为走资派父亲翻案。她从来没有在农场里和任何人提过她父亲的事，也没有公开为父亲申辩过冤屈。工作组凭什么给她扣上这条罪名呢？

她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她从被褥下拿出那本《约翰·克里斯朵夫》，想从阅读中排解心中的郁闷。

她打开有信纸的那个夹页，却发现并不是她之前读停的那个章节。显然，这个用作书签的信纸被人动过了。

她打开信纸。那是封没写完的家信。信中提到要在北疆寻找父亲的入党介绍人，解决父亲假党员的问题。由于没写完，也就没寄出。被当作书签夹在了书里。

这是唯一可以拿来向她问罪的线索。那么，是谁动了她的私信，并上报给了工作组呢？

方文馨朝邻床的季惠群看了一眼。她几乎不敢相信她心中的推断。

季惠群正躺在床上看报纸。其实，她也一直在观察方文馨从工作组谈话回来后的动态。她知道，和方文馨公开摊牌的时间早晚会到来。

“季惠群。你是不是偷看过我写的家信？”

虽然，方文馨用的是问句，但判断的指向性却很明确。

季惠群解释说：“我没有偷看。我是在拿这本书的时候它自动掉出来的。”

方文馨继续明确她的判断：“你偷看了信之后，就向工作组举报?”

季惠群不再掩饰，说：“不单是信，你在其它方面的表现也是有问题的。”

方文馨轻蔑地说：“我有问题？你这种卑鄙的小人行为才有问题。”

季惠群也板起了脸，说：“方文馨。你要端正对一打三反运动的态度，端正对文化大革命的态度。”

“需要端正态度的是你。”方文馨毫不示弱，“书信、日记，属于个人隐私。未经当事人同意，是不允许随意偷看，任意公开的。这是个人的基本权利。你随意践踏别人的权利，这是什么态度？”

“啊呀。你这个说法就是问题。个人权利是有阶级性的。资产阶级有资产阶级的个人权利，无产阶级有无产阶级的个人权利。不分青红皂白地强调个人权利，就是资产阶级的人性论。”

方文馨听到季惠群跟她说什么资产阶级人性论，觉得再和季惠群讲道理无疑于对牛弹琴。她没再说话，只是用两只冷漠的眼睛，盯着季惠群。她的内心充满了对季惠群的失望。

季惠群避开了方文馨的眼光，没敢和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