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一百十八）

潘渭河

2023年3月29日

此时，孟向辉的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关切和温和：“至于今天在动员大会上发生的事，你不要急。慢慢来。需要一点时间，让群众了解你。有些问题，你和大家的认识有差异，一时半刻可能无法消除误解。但时间是澄清真相的最好途径。”

见时间不早了，孟向辉说：“李春生呀。想开点。早点休息吧。”

“嗯。”

李春生从椅子上站起来，看了孟向辉一眼。他并不想这么快就结束和孟连长的谈话。心里还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但有一点他是明确的，孟连长将是他人生中一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避风港。

当李春生回到宿舍时，工业连的那场一打三反动员兼批斗的大会已经结束。室友们都回到了房间。

他们看到李春生神情平静地走进房里，有些吃惊。

李春生和往常一样，躬着腰从床底下抽出洗脸盆，再从床柜子上拿起热水瓶，到锅炉房打水洗漱去了。

等李春生出了房门，房间里就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看到吧。这小子像没事似的。”

“就站了那么一会。下次再开批斗会，让他站上几个小时。”

“还下次呢？工作组的解放军说了，这样开群众大会批斗知识青年不合适。”

“什么知识青年？他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

“现在工作组还没有给李春生定性。说是要深入揭发。”

从锅炉房回来的李春生，知道大家正在议论他。不过，他的心情很坦然。孟连长的话，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不会被别人打倒，只会被他自己打倒。

似乎是为了证明他不会被舆论所左右，李春生没有等熄灯之后再脱衣睡觉。他特意当着全体室友的面，脱掉了所有的外套衣物，只穿着内衣内裤躺进了被窝。

出乎李春生的意料，那些先前对他脱衣睡觉指手画脚，骂骂咧咧的室友，居然没人多说一句话。

熄了灯之后，李春生躺在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孟向辉连长这一席谈话，让他茅舍顿开，深受启发。

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孤立的。因为别人都在攻击他，嘲弄他，羞辱他。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自视清高，看不起别人，不愿与人为伍呢？孤立和被孤立是相互作用的关系。被排除在一个特定人群之外，和不愿加入那个特定人群，都会使孤立成为现实。

直到今天，李春生才发现，他在这个连队里其实并不孤立。至少，孟连长就是他可以为之敞开心扉的人。

可是，在孟连长和他谈话之前，他却并没有想过孟连长是一个可以让人亲近、信任的人。孟连长能够了解他，理解他，宽容他，接受他，可他对孟连长又了解多少呢？他为什么就不能像孟连长那样，对周围的那些人多一些了解，多一些理解呢？

那晚，是李春生来到北疆农场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