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一百十七）

潘渭河

2023年3月29日

进了办公室，孟向辉按了电灯开关。明亮的日光灯顿时给室内洒下了柔和的光辉。

孟向辉先招呼李春生坐下。然后，端起茶几上的一把铁壳热水瓶，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李春生。

“喝口水。慢慢说吧。”

李春生和孟向辉面对面地相向而坐。这是李春生生平第一次，和党的基层领导干部这样近距离地谈话。

李春生喝了口水。身子顿时暖和起来，心情也放松了许多。他将晚上对他展开批斗的情况向孟向辉作了简单描述。

“连长。我从来没有发表过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言论，也没有参加过社会上的非法组织活动。他们说我反党反社会主义，根本没有一点证据。我无非就是下班后在宿舍里看一点书。因为现在社会上可看的书很少，马列的书比较多。所以，我主要是看了一些马列的书。我想提高自己的思想水平，丰富自己的知识。毕竟我只是个初中生。我希望提高自己，充实自己。这有什么错误呢？”

等李春生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孟向辉语气温和地说：“李春生呀。别人说你是反党反社会主义。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你是一个忠诚可靠的人。”

孟向辉的回答，完全出乎李春生的意料。作为一个领导，没有任何含糊其词，直接了当地给了他一个正面评价。而在几个小时前，他却是一个被拉到会场前被群众批斗的反革命分子。

一股暖流涌上李春生的心头。泪水湿润了他的眼眶。

“不过，你想过吗？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这样的委屈。明明自己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别人却硬说你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孟向辉说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没等李春生回答，孟向辉继续往下说：“文革一起来，批斗省市委领导。一批一大片。那个罪名，那个委屈，比你李春生要严重得多，厉害得多了。那时，我也不算是什么领导干部。但省里开批斗大会，作为陪斗，我也被列在其中。低头弯腰，挨批挨斗，一站就是3、4个小时。你知道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吗？只有一个信念，再苦再难也要经得起历史的考验。说起来，我还挺自豪。如果不是批斗大会，我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怎么能和省市委领导站一排呢？小李啊。作为一个红卫兵，你一定也参加过批斗别人的批斗大会。认为那些站在台上的批斗对象，都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坏分子，牛鬼蛇神。可是，你真的了解过那些人吗？你有真凭实据说他们就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吗？”

孟向辉说的话在李春生的心中引起了极大的震撼。批判别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批判，该不该批判。只因为他们被戴上了牛鬼蛇神的高帽子，就成为阶级敌人。现在他自己也被戴上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帽子，成为批判的对象。人生反转，仅在一句打倒的口号之间。

究竟是别人错了，还是自己也错了？李春生陷入了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