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一百十六）

潘渭河

2023年3月29日

李春生就这么被连拖带拉地走到了那排被批斗人员的队列旁。

他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没有像其他被批斗者那样低头弯腰。他抬着头，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

本来都是些老年人的被批斗队列里，多了一张年青知青的面孔，令全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人们的情绪像是在燃烧的炉火中添了新柴禾，瞬间旺盛起来。

面对会场里的群众，李春生的脑中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只剩下黑白两种颜色。白色的，是被明亮的灯光照得雪白的会场墙壁。黑色的，是会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在这些黑色的人头底下，李春生看不清他们的脸。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知青战友，如今都成了路人，朝他嘶喊着口号，挥舞着拳头。

站在会场两边和后边的，大都是成了家的本地职工。他们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他们不知道李春生究竟犯了什么错误。他们也弄不明白，这些从大都市来的知识青年，怎么也会有反革命？

就在李春生茫然无措，失神落魄的时候，有人在他的身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他回过头一看，是一位现役军人。他不认识这位军人。

“你出去吧。”这位军人在他耳边轻声地说。

李春生从混乱的人群中悄悄地走出了批斗会场。他没有回宿舍，而是毫无目标地向着153农场的车站方向走去。

下了一天的雪，此刻终于停止了。

路上的雪积得很深。李春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在他的身后，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四周无人。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在寒夜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每一盏灯光的背后，都有着一个温暖的家。李春生朝着冰冷的黑暗中走去。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

忽然，雪地里出现了一道手电筒的光芒。随着手电筒光芒的靠近，雪地上出现了一个身影，正向李春生走来。

当这个身影站到他面前时，李春生惊讶地发现，是连长孟向辉。

孟向辉是在兵团后勤部开完会后，乘最后一趟末班车回到工业连。

“李春生？这么晚了，你上哪去？”孟向辉关切地询问。

虽然是在黑夜中，李春生却看到了孟连长那饱经风霜的脸庞上，那双充满了信任和理解的眼睛。

李春生低下头，默不作声。

见李春生不出声，孟向辉没有追问他究竟要上哪去，而是爽朗地笑了起来。

“这么晚了。哪儿也去不成了。这样吧。到我的办公室去坐一会。我们好好聊聊。好吗？”

“嗯。”李春生没有犹豫，马上答应了。

在年龄上，孟向辉比李春生大20岁，算是两代人。在职务上，孟向辉是连长，李春生是战士，算是上下级。然而，从孟向辉那坦诚的笑容中，李春生感受到了知心朋友般的友情。

李春生放下了心防，跟着孟向辉向厂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