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九十六）

潘渭河

2023年2月14日

白天上班的时候，李春生在车间里悄悄地问方文馨：“你们晚上睡觉脱不脱衣服？”

方文馨说：“不脱。为了应付夜里的紧急集合。”

李春生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大家都疯了吗？”

方文馨说：“你最好不要去对抗。现正在演习的风头上。等风头过去了，就会恢复正常的。”

李春生似有所悟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晚上睡觉不脱衣的行为，就这样被工业连的知青们赋予了政治意义。好像不这样做，便不能彰显自己的革命意志和备战决心。为此，知青食堂里还出现了一份倡议书。倡议大家为了保证达到夜间紧急集合的快速要求，坚持每天晚上睡觉不脱衣服。

倡议书立即得到了工业连知青的大力支持。几乎所有的知青都在倡议书上签了名。独缺李春生。

几天后，紧急集合的哨子在半夜里又响了起来。知青宿舍里，各个房间马上就有了反应。人们纷纷从床上弹起身子，冲出房间，向操场奔去。

李春生在睡梦中被惊醒。他一骨碌地翻身从床上跳起。不过，因为他脱了衣服睡觉，所以，在黑暗中，他得套上衣服，拉上裤子，穿上鞋子。结果，一阵手忙脚乱，连鞋带都来不及系，就急急忙忙地向操场赶去。

人们已经在操场排好了整齐的队伍。报数声此起彼伏。李春生吊了个车尾。

这一幕都被站在队伍面前的夏云涛看得清清楚楚。

“又是这个家伙，拖大家的后腿。得想个办法，治治他。”夏云涛在心里琢磨着。

这一天，是翻砂车间出大炉的日子。出大炉就是当生铁在化铁炉里被高温熔化成铁水后，从炉内通过出铁口被引流到炉外进行铸造。铁水会先被流注到一口大坩埚里。当坩埚里的铁水被注满，就会被从室外的化铁炉旁移送到翻砂车间里。各造型工再将大坩埚里的铁水盛入一个小坩埚里。把小坩埚里的铁水注入预先制好的型砂模具中，冷却后就成了铸铁件的毛坯。

大坩埚有上百斤重。需要两个人抬着，从院子里搬至车间中央的铁架上。小坩埚比较小，可单手操作。抬大坩埚是李春生的工作任务之一。女知青们则负责用小坩埚进行模具造型操作。

锈迹斑斑的鼓风机横卧在高高矗立的化铁炉背后，呼啦啦地吼叫着。强大的气流从出风口喷出，直奔冲天炉的炉膛。烧了整整一个上午的铁水，下午开始出炉。

当1000多度高温的铁水像条火龙似的从出铁口奔涌而出，注入大坩埚时，会溅起无数的火花冲向空中。再像天女散花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冷却后变成了细小的铁末。

李春生必须非常小心地和另一个人合力移动大坩埚。行进中两个人的脚步稍有错乱，装满铁水的大坩埚就会倾复。轻者伤残，重者丧命，造成重大工伤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