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三十九）

潘渭河

2022年9月19日

第二天上班，李春生在砖窑里一见到方文馨就问：“今天天天读，陈医生没来。她还在家休息？”

方文馨说：“听说把她安排到农业连接受改造了。”

李春生不满地说：“这样的安排是有问题的。砖窑厂的批判揭发还没有结束，就把她调走了。这明明是包庇她嘛！”

方文馨瞪了李春生一眼说：“你怎么能肯定陈医生有问题？就拿这个糊窗纸的事情来说，你怎么肯定就是陈医生干的？再说，即使是陈医生干的，你怎么肯定她就是故意的呢？”

李春生反问道：“这样的事情你会干吗？我会干吗？这是阶级斗争。只有阶级敌人才会干这种事。”

方文馨没有马上回答。她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了几块零星碎砖扔到了门外的土堆上。又看看路上。装运土坯的独轮车还没有过来。

过了一会，她转过身子，对李春生说：“一张报纸，剪成了两截。怎么处理？就是把它揉成团当垃圾处理了。对不对？这谈得上是阶级敌人反抗呀，破坏呀？谈得上吗？本来这事就完了。你非要把这团被丢弃的废报纸展开来，仅凭心证，就说这个，说那个。本来并不存在的阶级斗争，都给你说出阶级斗争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第一辆独轮车进了砖窑。方文馨赶紧止住了话语。

一天的劳动又开始了。

李春生一边卸土坯，一边想着方文馨方才说的话。他觉得方文馨说得也有道理。

赞同夏云涛的看法，是因为先将这个纸团定性为反革命事件，才有要找出阶级敌人的必要性。怎么找？当然是谁最有嫌疑，谁就是。结果就是排排坐，数人头。敌人一定就是我们之中的一个。

而方文馨的看法，纸团就是纸团，没有什么阶级性。剪开了它是废纸；没剪开，它也是废纸。只有用事实证明，剪报纸的那个人是故意针对报纸上的图像发泄仇恨，才能将事件上纲上线。

李春生意识到，方文馨的想法，是他不曾想过，也不敢想的。但相较于夏云涛的想法，他本能地更愿意接受方文馨的说法。因此，他对自己以往的思维逻辑产生了怀疑。看待问题，究竟是应该以政治立场为依据，还是要以事实真相为依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