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三十七）

潘渭河

2022年9月19日

方文馨和陈医生有过一次接触，对陈医生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有一天下班，本地职工照例心急火燎地骑着自行车回家。陈医生的车胎却因漏气无法骑行，只能推着回家。方文馨见状，便和她结伴同行。

行进途中，方文馨问：“陈医生，我们农场的职工，都是在你这里看病吗？”

“那当然。即使有些病我们这里处理不了，需要转去省城的大医院，也要经过我们医务所转诊。”陈医生说。

方文馨又问：“所有的人？不管是好人、坏人，有问题的、没问题的，包括那些被打倒的黑五类牛鬼蛇神？”

“那当然。我们医生只负责看病，不区分病人的政治身份。只要有病，我就得给他治病。至于这个人是不是被打倒的对象，要不要被隔离审查，需不需要被监督劳动，那是专案组的事。”陈医生的语气轻松、自然。好像阶级斗争、阶级立场、阶级感情这些热火朝天的政治标签和她无关。

听她这样讲，方文馨觉得，也许陈医生能帮她找到秦汉川的下落。

于是，她接着问：“到你这里来看病的监督劳动人员中，有没有一个小个子，说话带有宁波口音？”

“有呀。”陈医生的反应很迅速，“你说的是老韩头吧。他胃不太好，常到我这里来配胃药。”

“老韩头？”方文馨有点疑惑，“这个老韩头叫什么名字？”

“韩士强。”陈医生语气很肯定。

方文馨失望了。这时，她们已经走到场部干部的居住区了。

陈医生指着前面的一排房子说：“我家就在西头的那一间。有空来玩。”

说完，陈医生向方文馨摆摆手，匆匆往家里去了。

方文馨想起那天在路上和陈医生说话的情景。觉得她对人热情、坦率，不像是一个对社会有刻骨仇恨的人。

就在这时，休息室里又响起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念语录声，打断了方文馨的沉思。

“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

语录声之后，夏云涛宣布天天读结束。砖窑厂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

季惠群领着挖土班的女工在山坡下取土。干活的人里却没见到陈医生。

起先，季惠群并没在意。她知道，对于今天在天天读时，知青将陈医生当作批判对象，她肯定有抵触情绪。可能独自留在休息室里，转换一下情绪。晚点来上班可以理解。可是，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仍然没有看到陈医生的身影。季惠群就有些担心了。

于是，她匆匆赶到山顶的休息室。推开门进到房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又马上从山顶上下跑来，在砖窑四周查看了一下。也不见陈医生。季惠群有些慌神了。赶紧报告正在制坯机旁操作的夏云涛。

夏云涛一听陈医生不见了，马上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反应是，陈医生以消极怠工的方式，对抗群众对她的揭发和批判。他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便直接出面去找陈医生解决她的思想问题，就叫季惠群去找马师傅想想办法。

马师傅是砖窑厂主管生产的副排长。听到季惠群的反映之后，也皱着眉头说：“方才我还在休息室里见着她呢。估计不会走远。”

马师傅立即下令砖窑厂停止工作，动员全体人员分头到砖窑厂附近的树林子里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