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虚负（三十六）

潘渭河

2022年9月19日

回到砖窑厂，知青们问起昨天剪报纸的事上面有什么说法，夏云涛就把孟连长的意见向大家作了转达。

知青们听孟连长这么说，便议论纷纷，表示不满。有的说孟向辉右倾，有的说孟向辉中庸之道，怕得罪人。

又到了上班前的天天读时间。照例是念语录。

念完之后，夏云涛发言。他将前天糊窗缝时发生的剪报纸事情定性为一件性质严重的政治事件。说明阶级斗争就发生在每个人的身旁。要求大家在工作中提高警惕，严防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

李春生认为夏云涛的判断是有道理的。在得知了孟连长对这个事件的态度之后，李春生同样心有不满。他认为只要克服右倾的保守观念，彻底发动群众，事情一定可以查清楚的。

虽然同在一个砖窑厂里劳动有两个月了，李春生还从来没有和这个陈医生搭过话。除了每天穿一件黑色的棉大褂，李春生对她毫无印象。不过，李春生认为，与其笼统地说什么阶级敌人就在身边，不如将矛头对准具体的个人。这样才能揭开阶级斗争的盖子，看清楚每个人的表现。

夏云涛说完之后，李春生发言：“前天上午封完窗缝，最后离开休息室的是谁？”

“是我。”坐在墙角上的陈医生回答。

“那好。我问你，你在休息室和其他人一起糊窗缝的时候，看到有人剪坏过这张报纸？”李春生追问。

“没有。”陈医生回答得很干脆。

“你离开之后，这个事情就发生了。是谁干的，不很清楚吗？”

陈医生的表情瞬间僵持住了。她意识到，李春生的指控，说明知青们已经将斗争的矛头对准了她。此时的她，哪怕是窦娥冤，也百口莫辩。随着嘴角的微微颤动，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流淌出来。

一看到陈医生流眼泪了，李素燕便呵斥道：“你不要用眼泪来欺骗大家的同情。你的行为不是偶然的。你过去就曾用资产阶级腐朽的生活作风拉拢腐蚀过我们的职工队伍。”

一听到李素燕说“生活作风”，屋子里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场面一时失去了焦点。其实，不论是知识青年，还是本地职工，大家对陈医生的过往也都心照不宣。但将此事和剪报纸事件挂钩，本地职工感到有点意外。

方文馨坐在人群背后，没有吱声。屋子里发生的情况，让方文馨感到震惊。

前天下班，在回宿舍的路上，听到夏云涛告发此事，她就认为夏云涛有点小题大作。并没有事实根据，仅凭推测，就上纲上线到阶级斗争新动向，阶级敌人的反革命罪行，太过牵强。现在，又公开认定陈医生犯行，依据的也只是因为她最后一个离开现场。是不是陈医生干的还没搞清楚，即使是陈医生干的，是无心之过还是有意为之也没搞清楚，就直接开群众大会批判了。

方文馨只觉得头脑发涨，耳朵轰响。去年这个时候，在可教育好的子女学习班里写材料的那一幕，又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根本没有证据，只根据推测或猜测，就判定一个人是革命的，还是反革命的。这样的做法，很容易造成冤假错案。方文馨的心里，不禁对陈医生产生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