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汉武帝之“柏谷之逼”

　　一

　　斜阳夕照，春寒料峭。已是傍晚时分，一队年轻的公子，正步履蹒跚地走向柏谷——一个远离长安的小山村。
　　他们先是投奔了亭长，按汉律，作为最小的行政长官，亭长主抓民事诉讼治安，捎带也负责过往行人的住宿。可是，当眼见这十几个操着长安口音的年轻人时，他却不敢收留。这十几个人，个个英俊威武，精明强干，腰插利剑，举手投足全都看那位公子的颜色。亭长的经验告诉自己，荒郊野外，日暮苍山，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容留他们，凶多吉少。无奈，只得将他们哄出去。
　　夜幕降临何处去？一行人只得前往柏谷逆旅。但是，逆旅主人翁又差点让他们吃了闭门羹。他训斥为首的公子说：“我看你们身材高大浑身是力量，却不肯努力耕田务农，反而佩戴宝剑结对游玩，打扰百姓，不是盗贼就是淫贼！”那公子倒也没有气恼，只是默不作声，半天才向老翁讨要浆水喝。没有想到这更激怒了老人，他无情地戏弄了公子：“我这里只有一泡尿，没有什么浆水！”把这群公子哥晾在院子里。
　　主人翁不算完，先让老伴主人妪安排下众人，又邀来十几个后生，这些人都手执刀剑，身背弓弩，一听有来历不明的人进村，也是摩拳擦掌，要苦战一番。因为当时的法律是禁止外地人夜里进出的，更何况他们还携带武器。
　　恶战一触即发，主人妪却改变了一切。她力劝丈夫莫轻举妄动：“我看那个公子不是一般人，再加上他们早有防备，不好对付。不如好好地以礼相待。”老汉还是一根筋：“好办！敲起鼓来，聚集起乡亲们，不愁不了这群盗贼。”老太太最怕这玉石俱焚的结局，于是告诉老头子：“先让他们安心睡下，然后在对付他们。”老头觉得煮熟的鸭子飞不了，老婆子这招也算稳妥。
　　主人磨刀霍霍，公子这里也早有防备，只是没有料到对方胃口如此之大，气势如此之猛。获知消息，众人害怕了，动摇了，准备逃走，只有那位公子岿然不动：“往哪里逃？不如安心住下，以静制动!”众人无奈，只得听从命运的安排。
　　主人妪恰到好处地走进屋里。她安慰公子：“你们肯定听到了老头子的话了。这老头好对付，好喝酒，喝上酒就疯癫得什么也u币知道了。公子哥们，你们就安心睡觉吧！”
　　不知过了多久，主人妪又推门而入：“我已经把他们灌醉了！老头子捆在柱子上，后生们都被赶走了。”原来，老太太以驱寒为名，劝主人翁与众后生饮酒，一来二去，把他们都灌醉了！
　　杀鸡炊黍，向公子谢罪，为贵客洗尘。天亮，公子一行悄然离去。
　　不久，逆旅主人翁妪不知何故被召往长安，出乎他们的意料，在未央宫中，他们看到皇帝竟然是那位公子。汉武帝用独特的方式回报了两位，赐金千斤给主人妪，擢拔主人翁为羽林郎。

　二

　　汉武帝“柏谷之逼”的故事，最早出自《汉武故事》。这本书旧传为班固所著，可是其内容有的无据可靠，有的则与《史记》《汉书》的记述舛互，很少有人把它当信史看待。可是，司马光在编纂《资治通鉴》时采信了“柏谷之逼”这段故事，并把它还原到建元三年。
　　这一年，汉武帝已十九岁，继位登基三年了。这三年可谓峥嵘岁月，人生的两面性昭然于此：一方面是少年帝王初出茅庐，锐意进取，思想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人事上内外朝都开始换上自己的亲信；可另一方面，祖母太皇太后窦氏势力太强，撤换了丞相太尉，逼死了御史大夫和郎中令，黄老之说还是力压儒学。汉武帝改革的首战失利了。
　　此时，刘彻只有等待，等待老祖母寿终正寝，但不是消极等待，而是卧薪尝胆，以刘彻特有的低调或高调甚至荒诞的行事方式，放纵自我，麻痹对手。
　　他纵情声色，偶遇卫子夫即大加恩宠，几乎气死了皇后陈氏，弄得窦太主、太皇太后也无可奈何。不过，他也捎带着发现了一代名将卫青，后者此时还是个亡命的奴隶。
　　他微服夜行，遍游关中山河，追逐鹿豕，蹈藉禾苗，百姓号哭詈骂，刘彻宣泄了快感，顺便为上林苑选址。
　　“柏谷之逼”就是发生在这一背景下的。
　　他所作一切，可说是率性之举，但绝非贸然行事。因为后方是稳固的，窦太后独揽朝纲，倒也使刘彻少操了许多心。素以恭谨著称的“万石君”的两个儿子石建、石庆分任郎中令和内史，也让他对长安内外的治安放心。
　　刘彻一系列的出行，该是有如下的目的。
　　英雄无用武之地，身为少年，刘彻意气用事，要用远离政务，远离师傅，远离群臣的近乎罢工的方式报复祖母的专横暴戾。
　　求知探索，了解外面的世界，印证书中的道理，可以说是进行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这对年轻的君王非常必要。他会借此体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感受，加深对“春秋大一统”思想的理解。
　　寻求天马行空独往独来式的冒险刺激，炫耀自身的财力物力无力，实现征服欲、占有欲。，满足好奇心、虚荣心。
　　在实战中发现人才，考验人才，物色亲信，建立贴身的小队伍。可以想见，诸如卫青、公孙贺、东方朔之类的人可能就在十余人之列。

　　三

　　元代诗人杨维桢曾写了一首《柏谷词》：

　　柏谷险，君勿趋。
　　君一趋，龙为鱼。
　　桨长岂识真龙躯，赖尔老妇能挽夫。
　　论报不赐诛，桨长本无辜。
　　举之羽林郎，大将军可奴。

　　柏谷 ，在今河南灵宝县西南。有柏谷水经此流入黄河。故曰柏谷，乃重耳占卜处。晋公子重耳流亡时，路经柏谷，占卜问是去齐国还是到楚国？狐偃说：不如到齐。